nbsp; 记得虞周提出“非战斗减员”这个词儿的时候,听蒙了一圈人,解说之后,再将各国历年的战损人数一统计,没人笑得出来。
很难想像只战死数百的大胜背后有着数千条人命,更难以想象这些枉死的人命全是由一些小习惯造成。
包扎伤口的布条、处置伤口不当的方法、天气一冷一热的变化……甚至一口凉水都成了夺命根源。
很庆幸有个公乘阳庆那样的神医逐条辨析,触目惊心的结果不用多说,从那之后,大伙养成了许多诸如勤洗手喝开水那样的习惯。
山上来了新人,首先被告知的不是弃灰于道该罚多少,而是这么干有什么危害,扑面盖人是小事,污染了水源田地,那是杀人呢!
有一个两世为人的家伙潜移默化,有一个尽职尽责的医者不厌其烦诉说,没人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稍微注意一下就能活的更好,何乐不为呢。
有了一个受益的,在他身边就有十人受到影响,现在,上百个受益人拥有一座城。
卫涵打夹板挺利索,看那伤者脸上没什么不对,应该扶正骨头了吧?
司徒羿心细手稳,可惜那人的伤化了脓,溃成这样保不住小腿了。
陈婴说不敢浪费粮食酿酒精,萧何说可以拿柳枝水代替,没办法的事情,就这么干吧,效果低一些总比没有好,记得要煮沸。
龙且的人工呼吸很熟练……呃,这个不能看。
再往过走,看到一个不常见的熟人,虞周心思一动,上前招呼道:“终于遂了意,这行伍生涯和你想像的差别大吗?”
连封回头,没好气的应道:“大家同样首战于此,为何你偏要故作老气横秋!”
“哈哈哈,我这可不是装的,怎么,镇守城西是为了离我远些,还是想着少杀秦人?”
连封远眺落日:“我还是第一次接触秦军,却在不同的战阵上……”
“那你感觉他们的战力如何?”
“如果都是这般模样,我们的大事难矣!”
虞周很高兴他用“我们”来形容,还是直言不讳说道:“打到现在我都糊涂这支军队哪儿来的,不过依我看,他们应该不算大秦最强。”
连封点头:“这是一支边军私兵,好像是从几个郡拼凑来的,王离为了早日征战也是煞费苦心啊。”
“原来如此,那你所知的秦军都是什么样?”
“从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在军中了,他很少笑,也很少说战场什么模样,被我问的多了,他就会说一句:愣娃,就那样么,有啥好社捏。
但是我知道,父亲每次回来,家中的宅子都会大一些,田也更多一些,直到那次他病了,我还以为父亲能像战场凯旋一样站在我面前,可惜……”
“节哀。”
连封坐在树下,继续说道:“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我开始拼命习武,也开始打听战场到底什么样。
伍大叔说,战场是冰冷的,到处都在死人,死敌人,死袍泽。
陆二伯说,战场是个收割名利的好地方,但是千万别贪心,他见过很多袍泽有命赚没命花,忙活半辈子,却被'再来一个我就收手'的念头害了。
可是据我所知不仅仅如此,因为父亲也说过,死和生都是对立的,长戈一递,他和身边的同袍就能生,战车飞驰,也是在救活许多缠斗已久的同泽。
我喜欢父亲的说法,战场上不只有杀死的生命,还有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被救活了的生命,就像大秦一统至今,百姓便少受了十年战乱之苦。”
说这样的话题该有酒,可惜虞周囊中早已空空,他长叹一口气:“你爹这种人,如果专心做学问,肯定也有一番建树,可惜了……”
连封此时有着不一样的成熟:“所谓学问,其实就是一种感触得来的智慧,从先祖贵为齐大夫,到我父执兵战于沙场,历经如此巨变的,天下间不知几何,止战乃是心愿,何曾成了学问?”
“我是说你爹那种看待生命对立的态度,这是一种大智慧,可是啊,残虐生命就是一种罪行了。
连封,如果你爹看到自己救出的人天天挣扎在骊山,埋葬在驰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
连封低头:“我不知道……我爹杀人无数,可他向来珍重生命,他连跳到粮仓偷吃的鸟雀都不忍伤……”
虞周打断:“一样的道理,嬴政已经践踏了你父亲的心意,践踏了许许多多他这样的志士心意,你父杀人便是救人,你亡大秦同样是救人,为何还要迷茫呢?”
“好像……是这个样子。”
初次见面就挺尴尬,后来一直揍他也没深聊过,这次长谈,忽然发觉连封有他不一样的地方,像个有些文青的少年,又像多愁善感的画家,虞周有些后悔了,以前下手应该轻一些的。
“子期。”
“嗯?”
“多谢了,现在我心中好受不少。”
“客气。”
“你那一夜……真的什么都没做?”
果然还是揍得太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