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家安民。”西宁王心中狂呼,只见敌军如森中乱麻一般,是越杀越多,西宁王咬紧牙关,死死守住,不退半步,只听身后一阵呐喊,惊慌之下,西宁王以为吐蕃已攻破西门,手中宝剑险些脱落。
西宁王回头望去,原来竟是城中百姓自愿结集成军,保家卫国,手上持着残兵之刃,争相奋勇上墙杀敌。西宁王心中大喜,想必这定是王妃前夜想出的妙招,一下子如野马脱缰,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顿时生出几十斤力气,大吼一声,随着百姓又杀了回去。
城西三十里外,一片寂静,深林中,吐蕃大军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正偃旗息鼓,准备来日再战。此番攻城,吐蕃军来了三万步兵,一万铁骑,算上中军及弓弩手,共计五万,统兵元帅正是东征军中大名鼎鼎的烛龙莽布支。吐蕃大军一路奔袭,中途未曾间歇,穿蜻蛉岭,过独龙江,日行四百里,半月下来,已是人困马乏,方才又与唐军血战于城,伤亡过万,若想再战,恐怕至少也要修整三日。
莽布支走过营寨,巡视各部伤亡情况,回到中军大帐,问身边副将道:“萨拉达将军,城中可传来消息?”
副将萨拉达身披黑甲,满脸络腮,扎着棕黄色的蛮辫儿,上前一步回道:“大将军,城中密报,河蛮六诏已于午时率部攻城。”
“你有何想法,直说无妨。”烛龙莽布支面色阴沉,拾起腰中酒壶,饮了几口,已褪疲乏。
“回大将军,赞普命我们助六诏攻下姚州,却又令我们只攻不克,其中奥妙,萨拉达不知。”
烛龙莽布支扔下酒壶,递给萨拉达,说道:“从象雄平叛到瓜州之役,你我也共事了十几年,大小数百战,生死之间都不曾这般困惑。”莽布支深吐一口气,又道:“方才前军将士本有机会拿下西城门,虽能攻下城门,城中定有唐军阻挠,我军千里奇袭,浴血奋战,只能攻,不能取,天下哪有这般道理?本将军是不想让六诏杂碎占了便宜,这才下令鸣金收兵。”
副将萨拉达眨眨眼,饮了口酒,好心劝道:“赞普圣命,我等不得违抗,既是只攻不取,说起来并不难做。”
“哦?请讲。”莽布支贴过身来,欲之详尽。
“我军与六诏既有约定在先,自然不得失信,六诏既已出兵,必与唐军血战,我军只需派几队老弱,不断在城西骚扰佯攻,如此,唐军自然有所顾忌,到时,六诏河蛮能胜,我军亦不耗一兵一卒,岂不两全?”
莽支布一听,重重拍着大腿,叫道:“好!就依你之计行事。”
未时已过,姚州城南仍是一片混战,唐军与姚州百姓奋起反抗,力保城南不失,几经周旋,已将翻过城墙的敌兵斩杀七八,所剩一二仍与唐军纠缠在一起。眼见敌军势率,西宁王令全军翻过城墙,夺回南门,而他亲率八百陷阵营,踏着敌军尸体,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西宁王正杀得兴起,在乱军之中,忽见一人面孔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是谁。西宁王掠起宝剑,砍倒一人,跑上前去,定眼一看,南门之下,世子唐生血染战甲,厮杀正酣,西宁王见儿这般无畏英勇,大笑一声,转过头,将身后零散敌军团团围住,身后士卒长枪齐出,将城内敌军尽数剿灭。河蛮六诏之兵虽悍,但其指挥不当,如一盘散沙,若是一对一,唐军很难抵挡,若是前后夹击,逐个击破,蛮军本就不属同族,联合成军,不知互为犄角,虽勇猛异常,可在城中就如泥牛入海,发挥不出往日半成威力,不足半个时辰,便被唐军围而击溃。
眼见城南形势渐趋明朗,唐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将敌军杀退重新夺回失陷城门。西宁王正欲借机冲杀出城,却见王妃不知何时挺着身孕出现在军中,西宁王大惊,赶忙上前询问,二人相见泪眼,心中万分挂念,只幻化于相视一笑之间。
“殿下,方才军中前来相报,城西发现吐蕃军有异动,很可能引兵再犯,还望殿下造作准备。”
“王妃,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与城中老幼,经北门出城避难,以安我心。”
王妃听了,抚着腹中胎儿,回首望着鲜血淋漓的众家士卒,笑道:“妾身腹中所怀,虽是皇家血脉,但若城池失陷,百姓蒙难,妾身沦为贱奴,任人杀辱,届时这皇家子嗣与阶下囚徒又有何异?”
众军听后,无不动容感念王妃的见识和胸襟,纷纷请命死战,愿于姚州共存亡。唐生从角落走上前来,一身染甲黑血,格外引人,双拳作揖道:“父王,儿愿亲率五百兄弟,誓死守住西城门,若败,甘当军法论处。”
西宁王拍着唐生肩膀,双目放光注视道:“方才破敌于先,我儿英武,不愧是李唐子孙!此去守城,我将陷阵营八百亲随交予你,为父亲自镇守西门,你要答应为父,务必死守,不得有失!”
唐生双拳紧扣,并不答话,回头大喊一声:“拿酒来。”言罢,身后丛军百姓取下火雷之用的酒罐,斟满百大碗,分别献于主帅和身后弟兄。唐生接过酒水,敬主帅西宁王,父子二人话不多说,与众将士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唐生拜别母亲,与西宁王随后各自领兵,驻守城池去了。
一路杀降下来,唐生早已褪了昨日酒醉,但仍些气短力乏,幸得其父王母妃均在阵中坐镇,唐生胸中底气甚足,早就忘了身体疲惫,是越战越勇,两个时辰下来,其宝剑所葬不下三十颗头颅。想到自己初战大捷,又在父王母妃面前斩获军功,杀退敌酋,唐生更是神采亢奋,若非陷阵营的将军们再三阻拦,恐怕他早就杀出城去,与来犯吐蕃铁骑拼个你死我活去了。
唐生在城墙上率兵镇守了半个时辰,见城下敌军兵力松松垮垮,不堪一击,几番弓箭齐下,便将其射得溃不成形。唐生甚为得意,高居城头,吩咐其余将军道:“父王虎威在此,仅凭区区几万残兵,焉能撼动我大唐不败之师?孤军千里来犯,真是自讨苦吃,不知死活。”唐生兴起,吩咐手下一名军士道:“你去替本王跑一趟,看看城南情形如何,若父王退了六诏河蛮之兵,本王将率军杀出城去,将这些酒囊饭袋生擒回来,献于父王,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陷阵营和巡防营的将军听了,嘴上连连答应,毫不含糊,可心里却是哭笑不得,苦不堪言。几个时辰前,这些巡防士卒已在城西、城南打了两场大杖,在毫无预兆之下,勉强击退敌方最猛烈的两波强攻,身体早如掏空枯木,不能再战,心中无奈,自不必说;陷阵营里的将士显然更加不愿,要说他们之中最年轻的士卒,也跟了西宁王二十多年,出生入死,逢战必先,之所以敢用三国时吕布军高顺将军手下那支攻无不克的铁军命名,正因陷阵营本就是西宁王乃至姚州的最后一道防线,若连陷阵营都冲出城去,万一城中有变,谁来保卫西宁王的安危?所以各个都碍着颜面,不忍戳痛世子短处,只好默许,不作评论。
唐生见敌军不敢来犯,心中起了兴劲儿,取下背后箭羽,瞄着城外徘徊不前的敌军,抬手便要射出,却突然被身旁司马将军制止。
“司马将军,你为何拦我?”唐生怒斥道。
“殿下切不可妄动,您这支弓箭要是射了出去,城上众家弟兄就会以为是殿下发动进攻号令,如此一来,我军盲目出击,岂不大败,白白送了弟兄们性命?”司马晁臣哆嗦着手腕,方才城南险些失陷好像都没有如此紧张。
“好好好!司马叔叔,我听你的就是。”唐生一脸不愿将弓弩放下,转念回问司马晁臣:“司马叔叔,当下情形,你有何良策?”
“末将不敢妄言,只是觉得蹊跷,方才吐蕃携雷霆之势,猛攻西城,险些攻克,为何此刻出击,却这般拖延,萎靡不前,如此下去,军心必乱,难道他们志不在此?”说着说着,司马晁臣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堪,似乎意识到其中危险,干瞪着眼睛,久久不说话。
“怎么了,司马叔叔?到底有何不妥?”唐生迫切问道。
司马晁臣猛得抬起头,强忍镇定道:“大事不好,殿下,吐蕃军这般拖延,定是分散敌兵之计,若他们强攻打来,末将倒是不怕,可他们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分明是将我们注意分散开来,殿下,你速率所有陷阵营将士赶回城南守城,末将愿领巡防卫在此守护,一旦迟了,就来不及了啊,殿下!”
司马晁臣话音未落,唐生耳边便传来一阵哀嚎,骑快马而来的传信士卒翻到在地,身中三箭,连滚数米,跌至唐生所在,强撑一口气哀鸣道:“殿下,城南六诏,上万敌军,西宁王殿下。”话说了一半,士卒呕血不止,断气而死。
唐生见此状况,定是司马晁臣所言成谶,方才得意激动之情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慌乱之中,牵了匹快马,不顾身后将士集结成队,只身飞马赶回。
待唐生赶到南门,已不见守城大军踪影,竟无一人,烟火熄灭,戈声渐止,静得令唐生全身汗毛直立。茫然抬头间,唐生只见一具身负铠甲的尸体从天而降,重重摔在身后。唐生猛得向城墙上望去,满城尸骸,堆积成壁,挂在城上,唐军已是全军覆没。惊恐之余,唐生遥望城头中央,黑压压围得百余蛮兵,其父西宁王与其母王妃被围在中央,身边卫士不足十人。唐生惊得竟不敢喘息,只听其父西宁王痛吼一声,拔出宝剑,将王妃一剑刺死,转过提剑反抗,几个回合过去,彻底消失在敌军包围之中。
“不!父王!母妃!不!”唐生瞪得双眼欲出,嘶声哀鸣,胸痛欲裂,冥冥之中,只觉天地无声,耳边又突然响起巨斧劈山之响,一下,两下,三下,唐生的头骨盖仿佛被铁钉敲砸一般,浑身震得欲碎,他听得清楚,那猛烈撞击正是敌军冲车攻门之声。
“畜生们,本王跟你们拼了!啊!”唐生呲牙张目,竖起宝剑,蹲开马步,向前猛蹬,却不知为何被拽了回去,惊恐之下,回眸望去,自己竟被一个不知何时窜出的书生给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唐生像个发狂野兽,挣开书生双臂,手中宝剑一通乱砍,怒不可遏道:“你是谁,再挡本王,老子砍了你!”
书生双臂一松,面无表情瞪着唐生,冷冷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若想为王妃报仇,何必急着投胎送死?”
唐生痛不欲生懊恼垂头,乞望着父母惨死的城墙,双腿如树根扎地,动弹不得,失落间,被这素不相识的书生拉起手腕,拖着破碎铠甲,不知将要逃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