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腰腹部贴着瘦小人儿的脚下轻轻的摩擦,似乎亲近,又更似求助,半响之后,瘦小人儿终于平静下来,忍不住好奇的蹲下身,伸手抚摸它的腹部,才发现,它的腹部鼓起一个手感很是硬实的大肉包,巨蟒扭过头来,伸出信子舔着瘦小人儿的小手,充满亲近之意,嘴里呜呜低咽着,居然相似痛苦的祈求帮助。瘦小人儿思量良久,终于,寻到一块锋利石块,将蟒蛇鼓起的腹部位置剖开一个口子,取出了一个生锈了的铁箱子,然后寻得一些岩壁较细树藤把它的口子缝上,巨蟒连连向他磕头拜谢而去。而当他耐不住好奇用石头砸开了铁箱子,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油布层层包裹着的两本古书,好吧,古书便古书,虽然不能吃不能喝,但在漫长的寂寞世界,打发时间也算是不错的选择,然而,可恨的是,两本古书都只有一半,也就是说,这是两本残缺不全的古书......
炭炉上的水开了,行德禅师从桌底下面取出一个茶盅,将壶里的开水注入茶盅,却只有半盅的样子,茶水碧绿,各种如兰似麝的芳香,更是暗流涌动,仿佛,形成了一种实质性的香气正逐渐的凝固着禅房的每一寸空间。
禅师不无遗憾的道:“此是少林正宗九转大还丹,乃培元固本之圣药,可惜,无论是配方的失传,还是所具备的药材成本太高,都是导致它没落的重要原因,估计,全天下,也找不出三颗,而这一颗,还是前朝太祖时期留下来的,转眼间,数百年来,朝代更迭,仿若过眼云烟,唯有这颗丹药却维本持真,所谓物是人非,果真如是。”
司徒先生道:“禅师,既然此丹药如此珍贵,您缘何今日却是......”
禅师微笑道:“所谓珍贵,那得看使用在谁的身上,如果,入寻常之辈肚里,那与牛嚼牡丹有何区别?”
司徒先生道:“可是,小子也福分欠缺呀。”
禅师凝视着他,这一刹那,他的眼里仿佛掠过一丝不安,但是,他的决心还是最终赢得上风,轻轻一叹,缓缓道:“佛家讲究的是法缘,一则,你原本修习了极高的佛家法门,二则,你的真力受到重创濒临作废的地步,更巧的是,还居然被一种神奇的真力封住‘九龙脉’,而这三项,恰恰是最适合使用九转大还丹的条件,不可或缺其一。”
微微一顿,看着司徒先生满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禅师解释着道:“九转大还丹为少林研制而成的,它的终端服务,自然是给修习佛门绝学的人优先使用,这没有问题罢?”
事实如此,不能说人家少林寺自私,换谁也一样,好东西自然最先考虑自己。
所以,司徒先生回答道:“没有问题。”
“其次,”禅师道,“遗憾的是,数百年来,即便是或有身受重伤的禅修之人,然而,一个是功力达不到标准,再是即便功力达标了,且也受到了极重的创伤,但是,他们的抗击力还嫌脆弱,不是死翘翘的,便是熬不住痛楚的折磨选择了自决,因为,他们最关键的,是缺了第三项,有另外一支神力封闭住‘九龙脉’,导致了,爆体而亡。”
司徒先生想了想,道:“怎么会这样的?按常理,只需不跟人动手,也就是不使用内力,不是不会引发体内真气流动,就不会触动气机紊乱,从而造成经脉全面崩溃,然后才是血脉膨胀爆裂而死?”
禅师缓缓道:“这个理论只是适合一般伤者而言,决计不可以一概而论。首先,我们要明白一件事,一个修炼有素的人,当他的修为达到了周天通畅之后,即使他在睡眠之中,也会自发气机启动,遍游浑身经脉,这也就是何以当人在内功方面达到一定境界之后,即便是他忙忙碌碌的,并没有专门分出时间修炼内功,只是睡睡觉,内功不仅没有降低反而稳步上升之道理。”
司徒先生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是懂的,一个修炼有素的人,即便是睡觉,临睡之前,也会自然而然的闭“会阴”,搭“鹊桥”,让内气通过任督脉运行输送到周身经脉,然后,各道经脉被疏通之后,又将内气返回,然后周而复始循环着,在提高着经脉的通畅质量的同时,更是逐渐扩展丹田的储存和提升能量纯度。
如此,内功不会进步,那才怪呢。
司徒先生脊背凉飕飕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实,甚至,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了。
那时候,他刚刚受伤,以为不跟人动手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哪里知道,居然日益严重,到了后来,更是百脉紊乱,血脉偾张,如若不是司徒姑娘伸手,他已经猝死街头罢。
当下,司徒先生便道:“的确如此。”
禅师缓缓道:“一个修炼佛门绝学有成的高手原本就少之又少,何况,要把一个佛门高手伤的频临作废,那得需要怎么样的可怕功力?而且,最后,还得有第三方这个介入者的功力绝对不弱于这二人——至少,其绝对不可以弱于伤者体内所遭受的内力,打个比方,假使伤你的人使用了他的两成功力,那么,施术者的功力就不能够低于他的两成功力。”
司徒先生当然明白,倘若司徒姑娘的内功及不上他体内所受的内力,那么,她也决计没有能力将之控制和疏导的。
他更明白一件事,如果,别人两成功力可以把他打的重创形似废人,那么,高于凶手两成功力的司徒姑娘的内功绝对超过于他没受伤之前!
“故而”,禅师轻轻道,“在数百年来,我们视之不可能的事儿,却一齐聚集在你身上,如果,如此还不能说是你的大机缘大福份,还有谁更具备这个资格呢?”
禅师伸手捂了捂茶盅,道:“温度正好饮用。”
他把装着融化了大还丹的茶盅推到司徒先生面前,柔声道:“原本,大还丹无需烹煮,便可直接服用,但是,那么的话,药性过猛,怕是此时脆弱的你经受不住,过犹不及,反而过早触动‘九龙脉’之禁制,药力反噬,加剧了创伤异变,难以控制,却是不美。”
司徒先生并没有立刻喝下去,而是看着禅师,缓缓道:“禅师,九转大还丹,称世间疗伤圣药绝不为过,您我缘仅一面,禅师何以相信于小子,不担心我的为人么?如果我是一个罪大恶极之徒,禅师救治与我,却是有助纣为虐之嫌罢。”
禅师轻轻叹道:“佛渡有缘人,在佛的眼里,众生平等,所有罪孽,只不过心境魔障一时之蒙蔽,当有一天明悟自身,自然还其清明,证得菩提。”
司徒先生淡淡道:“假如没有那一天呢?”
禅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孩子,老衲相信你会有的。”
司徒先生笑笑,笑笑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禅师哪里来的信心呢?”
他居然站了起来,再不看茶盅一眼,在武林人眼里视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在他的眼里,却已经失去了兴趣。
禅师眉头微皱,眼神复杂的看着司徒先生大步的往门外走去,最后,长眉颤动,僧袍霍然挥动,刹那,司徒先生举起的前足踩踏不下去,前面的空气都凝固成为钢铁一般,寸步不容移动,他想启动内力硬闯出去,但是,倘若如此一来,他势必伤情复发,很可能连卧龙寺都走不出去,就要死于这玲珑山中。
这一瞬间,他想及,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他还没有做......
适时,耳畔如梦似幻的传来禅师的温柔声音:“你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你也不希望在你的有生之年,落下太多的遗憾罢......”
司徒先生的心被触动了,酸,苦,痛,迅速蔓延开来,眼睛湿润了。
“老衲不求你太多,只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当你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你做得到吗?”
皈依佛门,无疑是与红尘决断,与俗世的恩怨情仇不再联系。
这一刹那,司徒先生脑海里幻灯片般飘掠过无数映像,那里面,有他的牵挂,有他的所爱......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混乱,最后,一阵猛烈的眩晕,眼前一片漆黑......
他昏厥了。
在昏倒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稀听见了一声充满沧桑和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