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呢前些年,他们厂还能靠市里县里的供销社统购统销,但现在不行了,他们合作的很多供销社,在销货能力上远不如从前,所以采购量也在逐笔下降。同时,地摊商贩集市的逐渐兴起,间接冲击了供销社的价格,最终供销社只能将成本压力转到他们这些下级厂家头上。
所以,他们的利润薄了,甚至被摊平了。
再有一个,家庭作坊式的竹制厂正悄然兴起,他们基本是以家庭或者家族为单位,所以在用工成本上几乎为零,继而大大降低了商品的制作成本。而且他们还自产自销,中间不存在像供销社这样的渠道成本。
因此,久而久之,上塘竹制厂的生存空间被步步挤压着,逐渐开始走起了下坡路,不复几年前那般风光了。
而李和平作为上塘竹制厂分管销售业务的副厂长,可想而知,平日的压力有多大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弟啊,我看你这副厂长也不好当啊,我还以为有多风光呢。”
曹天焦同情地给李和平倒了杯酒,举杯轻轻碰了一下,以示安慰。
李和平仰头一口干,随后抹了下嘴角的酒渍,苦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这副厂长能有多容易啊?”
韩春雷微微皱眉,问道:“那竹制厂为什么不改革呢?”
“怎么改革?”
李和平微微一侧头,看着韩春雷,说道:“今年年初厂里开会的时候,我提出今年厂里应该调整预算,降
低各项开支,并想方设法降低每一件竹制品的出厂成本。从厂里的固有福利、人工成本、到采购成本、到运输成本……等各个方面入手。你猜怎么着?”
“阻力应该会很大!”韩春雷一听李和平这口气,不用想都猜出来了。
“阻力非常非常大!”
李和平越说越有兴头,像是憋了很久很久的话在心里,找不到人倾诉一般,今天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只见他举起小酒杯,邀道:“来,先走一个,我继续往下说。”
“走一个!”
“来,干。”
三人手里的小杯轻轻一碰。
喝完。
李和平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最大的阻力会来自下面车间的工人,其实不然,最大的阻力居然是来自这个会议室,来自会议室中在座的厂中高层干部。当场至少有七八次人的举手反对了我的提议。”
曹天焦噗嗤一笑,乐道:“你这不废话嘛,你调整了他们的福利,降低了他们的工资,他们能同意?不反对你,反对谁?”
“话不是这么说的,”韩春雷摇摇头,道:“上塘竹制厂要是彻底黄了,他们连养家糊口的工作都没了,还谈什么福利和薪资啊?”
曹天焦道:“那他们可不管这个,上塘竹制厂又不是他们哪一个人的?到时候,总有上塘公社会管吧?县里、市里能眼珠子地看着这一百多人没饭吃?”
“表兄算是说到根儿上了。”
李和平点点头,道:“他们这些人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厂里的中高层干部都拼命反对我的提议。他们无所谓,但各个车间加起来还有七八十人,要靠这个厂来养家糊口的。他们的身后,足足七八十个家庭啊!”
“和平哥,别怪我说话直,如果照这么下去……”
韩春雷耸耸肩,不无惋惜地说道:“你们上塘竹制厂是没救了,肯定要玩完的!”
李和平道:“所有要救活我们上塘竹制厂,让厂里那七八十个工人不丢了饭碗,只能是在厂里推行改革。”
韩春雷乐道:“刚才你不是说了吗?要想改革,阻力非常非常大。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没绕没绕。”
李和平摇了摇头,继续道:“经我苦思冥想之后,我发现要想在厂里顺利推动改革,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韩春雷和曹天焦异口同声问道。
李和平:“我个人承包上塘竹制厂!把这些反对我改革的人,统统踢出厂!”
曹天焦:“啊?这么霸道吗?老表!”
韩春雷则是一脸疑惑:“上塘竹制厂是上塘公社的社队企业吧?现在政策上允许个人承包社队企业了?”
这回,轮到李和平迟疑了,问道:“你最近没看报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