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话再委婉,含义也是清清楚楚——
你给闫家带来了名誉和利益上的重创。
你解决不了,就不要怪闫家“大义灭亲”。
呵。
大义灭亲。
顾昭弥的眼底掠过嘲讽。
闫家蒸蒸日上甚至一家独大的局面,还不是他带来的?
如今只是将那些名誉和独大的趋势又收回去而已,自己带来的士兵实打实的实力增长和这些年的账户盈余,可不是假的。
这位一贯口口声声以自己这个儿子的伴侣骄傲的人,就转瞬间翻脸不认人了?
顾昭弥也不是没有歉疚,但在听到这位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冷酷的老者那些理智下难掩残忍的话语,这份歉意便一点点蚀空了。
再看看旁边的闫律。他看到一张低垂眼睑、一语不发的沉默的脸。
呵。
当年自己将他从废人的绝境中拯救出来,对方是何等情真意切地拉着他的手说生死不负?
如今呢?
顾昭弥心彻底冷了下去。
只可惜,如今他处境堪忧,假如和闫家翻脸,必然躲不过那些大的药剂公司的虎视眈眈,更扛不住这些年得罪的人的报复。
——大约也正是清楚如此,闫元帅才敢于直白地想要抛出他断尾求生吧?
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顾昭弥脸上反而微微扬起三分笑意:
“爸,这个时候,就算说一切都是我做的,有用吗?如今的局面,除了一小部分可能是我得罪过的人在背后使力,更多的恐怕是和闫家有利益矛盾的势力起火架秧子吧?闫家之前独大的局面让太多人看不下去了,现在有了个引子就都跳出来,这恐怕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吧?”
闫元帅沉着脸不语。
“您也清楚,再这么下去,闫家与其他家族的实力差距,会越来越小不是吗?闫家想要做什么,虽然未曾明说,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看着上面那个位置。原本是打算发展到鼎盛之际轻取,但现在,却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昭弥的声音很平稳,还带着些慢条斯理的味道。
闫元帅却猛地盯住他,眸中阴鸷的神色闪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动手吧,爸。”
年轻向导的语气中有一丝蛊惑。
“趁着如今其他家族还没来得及将药剂专利从我手里夺走、发展他们的军-队。事不宜迟,倘若拖下去,如今的优势只会荡然无存。”
闫律震惊地扭头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对方平静笃定的外表令他几乎眩晕。
他和父亲这几年确实商量着反-叛,皇帝无能,他们也算是顺应民意。然而这些,他从没和昭弥提过。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但很多时候,越是自己不那么光明的,越会被光明所吸引。他自己可以不是好人,但却觉得爱人是个善良的人。
在他心里,昭弥是那种全心全意专注药剂专注研究的学者,笑容里都是纯粹。
即便是在对方假面一层层剥落的如今,他慢慢心冷,却也没想过自己的向导会说出“动手吧”,这样的话。
这么轻描淡写,又这么野心勃勃。
他这话说得有些讽刺。
作为一个来自全民基础精神力同形态、发展方向不定的世界的人,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这种10%的人高高在上、剩下绝大多数人注定被摒除在领导者和重要岗位之外的世界。
沉默了一会儿,将系统的消息和原主的记忆吸收好,白越看时间尚早,走出卧室,去往皇帝的寝宫。
“父皇。”
被允许进入后,白越一手端着一盏茶杯,一手推开有些厚重的镶金雕花大门,步入其中。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然而屋子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皇帝正站在窗边,半张脸被窗外血红的余晖染得晦暗不明。
白越目光扫过他眉目,就见这个不足二百岁——在这里是还站在壮年的尾巴尖上的年纪——的男人眼尾深刻的纹路,以及掩饰不住的沉重疲惫。
丧子之痛,以及局势的波诡云谲,让这位曾经悍勇的哨兵露出了苍老。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残留的情绪,看见他这副模样,白越只觉得心里头沉沉的,好像坠着个铅球。
少年端着手里的茶盏走过去,在皇帝的三步开外停下了步子:“父……爸,喝点安神茶吧。这两天你都没怎么睡。”
皇帝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疲倦:“放桌上吧,我过会儿喝。”
“爸。”少年咬咬牙,似乎避忌着什么,但到底冲口而出,“三个月了!你不能再这么不爱惜身体了!”
皇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越丝毫不怯地回瞪着他,身体两边拳头攥得紧紧的,然而声音却不知不觉哑了:“我已经没哥了……母后去得又早。……我只有你了。”
说到最后,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皇帝沧桑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止住:“你去睡吧。”
“你不睡我也不去睡。”
少年固执地站在他身侧,身形笔直,好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皇帝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他最宠的小儿子,都这么大了。
——可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
他不想让他知道外面那些风风雨雨。
“听话,去睡。”他语气加重了一些,但他的儿子还是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