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内室里,熏炉燃着香,烟云缭绕间,一个女子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穿了一身宽大的衣袍,一对阔袖犹如两朵盛开的花垂在两侧,及腰的长发笔直黑亮,衣袍下摆柔顺地摊开,伞面般平展;远远看去,华丽的刺绣,乌黑的秀发,软人心神的香气沾染在服饰的每一寸,就像一副锦绣山河在面前舒展开来,美到极致,也香艳到极致。
这件衣服她从不轻易穿起,只在特殊的场合穿戴,来为自己的美艳添上更浓重的一笔色彩。是了,今夜有一个很重要的场合,一月一次的拍卖会,地下黑市最引人关注的盛大交易,各方神秘势力的大人物带着珍宝会聚于此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也有想要的东西。
对于世人追捧的金钱、权势个地位,她一样也没有,即使有也不想要。
她拥有的是世间的人艳羡的东西——美丽。能和滔天的权势、浊海的欲望并架齐肩的唯有美丽,它是唯一可以装饰那些站在高出的王者,是有渺小的可能性俯视芸芸众生。而她,就拥有美丽。
世上美丽的东西很多,她只是最美丽的其中之一。
关于她的没,悠悠众口,说法不一。传言的不过是她的艳名。是的,她不是个干净的女子,出身青楼,以色侍人,凭着美色和舞技一步步踏上天下都在观赏的舞台,她用自己仅有的东西——美丽,征服众人,出离了天下女子的嫉妒,成为天下万美、望尘莫及的存在。
女子堕落风尘便是一生的污秽,她则是在风流俗世的风口浪尖上,但,她不在乎。人活在世上,总有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是唯一支撑她在肮脏的刀影下挣扎求生的坚持。
所以,她涉身陷境,冒险来到黑市,寻找一线生机来拯救自己卑微的愿望。
“时间快到了,但愿这一趟没有白来.....”她低头,眼神温柔地落在膝上放着的木雕匣子,里面的东西是她带来做交易的珍宝。
“主人,时间到了。”
有人轻轻地推开门,进来一位娇小的女子,低着头轻声来到她的身旁。
她抬起头,灯火下,一张绝美的脸艳丽的动人心魄。刹那间,四周尽失颜色,她脸颊上一抹倾城的绯红,点亮了天地。
“玉儿呢?他可准备好?”她轻启朱唇,声音充满沉柔。
“公子早已等候多时,现下可动身?”女子跪下身子,伏在她的身旁,为她整理宽大的袖摆。
她淡然一笑,袖下的酥手轻放在匣上,指尖不由得轻拍:“他还是那样,让人安心。”
“主人......”女子伸手扶着她起身。几百种丝线勾勒的锦绣华服,在悠悠烛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这是用上好的金银丝线费尽了五十位顶尖绣娘百昼夜的心血,才绣制出这一匹华美的衣袍,世间仅一件,唯她所用。
如今,这可媲美千金的衣袍穿戴在身,却让她沉重的犹如捆戴上千斤重的枷锁。
见她不舒服,女子梳理着她长发的手顿了顿,担忧道:“主人,不若叫公子一人前去,今日的场合您大可不必去。”
“阿锦,待会在他人面前不可称我主人,叫我水湘小姐吧,像其他人那样叫唤我。”她面色平静,注视着手中木匣,眼神飘散开来,似在沉思,只是她神色略凄,所想之事必不是好字可喻。
是了,她能想的事怎会是好事,对她来说,能使自己开心的事不过是在安静的地方寻到一方让自己可安心的一席之地。
自从她以“花魁”之身成名之后,“水湘小姐”这个名字如火烧燎原般传遍每一个地方,任由风吹得越来越旺。没人知道她的真正的名字,连她也把以前的自己遗忘了。她如今的名字是用来艳羡和追捧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卖笑和践踏。这个名字是娼妓最高的雅称,也是最贵的毁谤。
水湘小姐,世上独一无二的名号,与美丽一道万代流传。
有的时候,她也自嘲自己,这样的名号不过是醉生梦死的世人用尽一切来加诸她的身上,以此讽刺,以此轻贱,肆意地践踏,将她的所有碾碎在污浊之中,永生不得翻身。
唤作阿锦的女子看出她又在忆起那些不愉悦的过往,心头生起酸楚,低声道:“今日前来的人非富即贵,小姐要用哪种香?”
主人虽堕落红尘,但一手研制的香让人趋之若鹜,受到许多文人墨客、风流雅客的喜爱。主人懂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在香上面超越她。
水湘垂眸,僻然出尘的容颜绽放花儿般的笑容,她柔声道:“地下黑市不同寻常,今日不用香。”
阿锦听罢,熟练地替主人插上三支艳红的珠钗,又取来薄如蝉翼的棉纸,小心地启开一只漆木沉盒,用棉纸浸蘸了盒中某种色泽与香气并存的唇蜜,主人接过递上来的棉纸,双唇轻抿三次,丰润的嘴唇红艳如血,愈发显得她美貌赛过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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