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的沙沙声,没有夏虫躲在草丛里的鸣叫声,这里的世界仍然是那样地安静,安静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大口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被关在这个深深的地狱中那么久了,胸中已经积聚了很沉很重的孽气,如果此时不赶紧倾吐出来,可能会把我压垮。可是胸中的孽气虽然吐出,大口大口吸进来的似乎并不是自然界里带着青草芳香味的清新空气,这里的空气依然浑浊,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淡淡的霉味和腐臭的气味。
“呀,这是什么地方?”我心里不禁思忖道,“为什么会有那些令人不快的味道?”
但不管怎样,这里似乎没有人。对一个瞎子来说,一旦进入一个新的未知世界时,这个新世界里没有人对他反而是最安全的。于是我也不必担心什么,只需倚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
我也知道这里依然很黑,不过黑也不错,至少不会有谁窥见我这一副乞丐般的模样,我想,这副模样即使在乞丐中也一定属于那种混得极为潦倒的乞丐了吧。作为一个有自尊心的女孩子来说,尤其是一个相貌还不错的女孩子来说,这种样子还是不要被人见到的好,最好一个人也不要见到,我可以偷偷地潜回小楼,仔细地洗个温水澡,包扎好伤口,再换身干净得能遮盖住任何不雅地方的衣服,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我还是原来的我,多好啊。
我是在哪里呢?从这儿到我住的小楼有多远呢?好在现在似乎是晚上,花园里就连白天都没有人,更不用说晚上了。不管我身处何处,在夜幕的掩护下潜回小楼还是蛮有把握的。
“我现在是在哪里呢?”我又这样问自己。
等我眼睛不再酸痛,能看清一点东西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睁大眼睛,真想把身前这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多看两眼。我期待这个世界的美好,这个世界的神奇,这个世界的多姿多彩。
可是,我睁大眼睛首先看到的不是花,不是草,不是小楼,不是夜风,而是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时竟不能看清。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只有靠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为了看清地上的那团东西,我又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
那团东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论它是什么,我都不能大意。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小说里的情节,在一些关键的要塞之地,总有一些特别的怪物或猛兽守护着一些特别的宝贝,凡人觊觎这些宝贝,总想霸占到手,可是这些怪物或猛兽总能尽忠尽职地守护着宝贝,凡人绝对不是它们的对手,而这时总会碰巧有一个半神半人的勇士,冲上去打败这些怪物或猛兽,从而帮人类取得这些宝贝。此刻,趴在我面前不远处地上的那团东西就是这些小说里描写的怪物或猛兽吗?它正在守护着什么宝贝呢?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又紧张起来。如果真是如此,像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又经过了这次劫难,此时连站都站不稳,如何能斗得过它?这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吗?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伺立了一会,那团东西也没有动静。难道它睡着了?我这样嘀咕着。但终究不敢有太大动静,只得沿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尽量不要惊醒它。
就在我一点一点地接近那团东西,并最终看清它的时候,猛然间我脑袋中“嗡”地一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窜,头颈一沉,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你道我看见的那团东西是什么?根本不是怪物,也不是猛兽,而是一团棉絮,一团肮脏、发霉、虬结在一起的棉絮。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我从暗坑里坠落下来,托住我不至于受到很大伤害的那团棉絮。我在地底下历经了千辛万苦,磨烂了衣服,磨破了皮肤,磨碎了心,最终有一点点希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在幽长漆黑的隧道里兜了一个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我从地洞中跌落的地方。
我依然没有希望……没有希望走出这潮湿阴暗的地洞啊,我依然被困在这由人类挖掘的地狱的堡垒中啊。
我原先的希望一下子消散殆尽,不久前支持我往前行走的精神力量也刹那间化为了乌影。我已筋疲力尽,疲惫不堪,我已经没有剩下多余一点的力气走出这个地洞了。
我感到愤怒,我感到绝望,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伤痛和疲倦。我真想躺在这儿,就此躺在这儿,让我的青春消耗,让我的年华枯萎,让我的生命之烛一点点地燃尽。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尽管我仍然期盼着生,但当那个命运的主宰不许我生偏要我死的时候,无论我怎样努力和挣扎又怎能逃脱它的掌握呢?
我们有谁能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运,安排自己的生死呢?
有些人会振臂高呼道:“我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可是,这只是凡夫走卒的豪言壮语,当他真正地面对死亡时,他也一样会感到恐惧,会感到生死的无常,会感到命运的无法把握。
此时的我就是这样,当我再也无法挣扎的时候,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所谓命运的安排,不就是死吗?生亦何欢,死又何惧!只是一朵生命的鲜花就要凋谢在这样阴暗的地洞里,的确遗憾得让人扼腕叹息。但正如我所言,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自然也无法安排自己的死亡和场所。
该来的总是会来,既然无法逃脱,就坦然地接受它的安排吧。
我倒在地上,头脑中已不似刚才那样混沌、沉重了。我好像听到有仙乐声响起,我好像看见有无数穿着彩衣的仙子在列队迎接。
太累了,真是太累了。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