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后天就是小年,正想让程大人多留一天,吃饱喝足了再好好地痛快一番。我说,刘大哥还有水吗?我的水囊已经空了。嘿嘿,王校尉还说酒量好,现在还睡得跟死猪似的,等他起来,我一定得好好笑笑他,看他以后还敢吹牛不?”
气氛诡异地安静。张辉爽朗的声音在目瞪口呆的一群卫所士兵中回荡。络腮胡小旗吓得腿软了,他胆战心惊地问:“你们是锦衣卫,这位是百户大人?”
张辉喝完水抹了嘴唇,还浑然不知地叫道:“痛快!你们不是知道了吗?你们不是保定卫的人吗?”
络腮胡小旗心中立时天旋地转,天哪,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惹下这么大的祸害,他下马扑通跪在程羲和马前,“大人,小人不知大人身份,惊扰了大人公干,小人罪该万死。”
程羲和冷然相对,问道:“哦?你也知道你有罪啊?那你说说看。”
“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擅自想拘捕大人一行;不该越界巡查拘捕。”
杜玉清笑着看了这个络腮胡一眼,看不出来这个小旗真是粗中有细呀,他说自己不该“想”拘捕,也就是说自己还没有实施行动,也就是没有造成实际行动,还没有引起严重后果喽。
“你倒是会辩解,你的意思说你只是想,还没有做喽?如果我们是普通百姓,现在结局会是怎么?被你们屈打成招?还是含冤受辱?”
“不敢,不敢。”络腮胡汗如雨下。“小人也是受了蒙蔽,”他一回身狠狠地踢了薛公子一脚,把薛公子踢趴下跪在地上,“都是他,都是他,大人明鉴啊。”
“好啊,你个林大胡子,你敢打我,回去让我爹收拾你。”薛公子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可怜他在溺爱中长大,生长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然,看到自己老爹和卫所人来往时那总旗的客气,就以为自己老爹官更大,今天请总旗下小旗帮忙是给他面子,哪里知道军队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禁忌,更何况是直属皇帝让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
“大人.....”林大胡子委屈地仰视着程羲和,此时无声胜有声。心中却万分窃喜,巴不得薛公子的叫嚷“回去让我爹收拾你”再大声些,口气再狠厉一些,自己好扮演被强权欺压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怜小兵。
“得了,你也别装委屈。”程羲和威严地摆了摆手说:“林小旗,比较起他了你的罪责可是严重的多。生为军职人员,不仅公为私用,还擅自行动,还是越界行动。这三条够你受的。得得,我不想再听你辩解。我们还要赶路,回去自己向你们上司报告你们今天的行为,听候他们处理吧。赶紧滚吧。”
“是,是!马上滚,马上滚。”林大胡子心中一喜,这位百户大人虽然有居上位者的威严,但到底还嫩些。回去汇报是一定的,但要如何说,把握的分寸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自己和上司方总旗交好,到时把事情往轻里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没事了吗?想必这些人也不会回头追问的。
“你可别耍心眼,我认识你们的刘得贵百户。倒时候一问起来他竟然不知道这事,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喽。”这时杜渊之掀开帘子,笑咪咪地来了一句,然后扫了一眼士兵们说:“你们可要监督他哟。”
“不敢,不敢。”林大胡子惊得浑身冒汗,慌忙招呼士兵们上马,拱拱手就带着他们狼狈而逃,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子。根本没有顾得上还在云里雾里的薛公子。
大家重新上路。程羲和和杜玉清坐进了马车。
程羲和有些疑虑,他不明白素来温和的杜渊之刚才为什么会对林大胡子这么严厉。
杜渊之叹了口气,对他说:“羲和,‘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如果当严不严,心慈手软就会姑息迁就使之大错。这个林大胡子现在还是个小旗就敢公为私用,还越界行事,如果他以后再升职成为总旗,甚至更高职位呢,是不是就可以振臂一呼群起闹事?所以,我们虽然不能惩戒他们,却有义务提醒他们上司注意这样的渎职行为,防微杜渐。”
“噢,我明白了。”
“羲和,你有善心很好,但‘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后面还有两句话;‘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作为一名军官你还要分清人情和责任。对下属不能因为妇人之仁而坏了大事,对于犯人,即使出于同情也不要在明面上违反了规则,让人抓到把柄。“
“是,先生。”程羲和明白了为什么杜渊之坚持带着绳索,不肯让人给他解开的道理了。他这是在维护自己。
”晚上你们到我这里来,我有事给你们说。”
晚上,吃过饭杜玉清走出屋子。在寒冷和寂静中仰望着星空。天色灰蒙,星光黯淡,呈现出北方冬天天空特有的寂寥。明天就要到京城了,杜玉清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清弟,看什么呢?这么冷的天。”程羲和也走出了屋子。
杜玉清默默看了一会,回头凝视着程羲和。说道:“大哥,你相信心灵感应吗?”她的身体半侧着,半边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半边脸暴露在灯光中,她的明眸和红唇在阴影的承托下显得奇异地耀眼。
这样的杜玉清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秘之美,让程羲和一下唇干舌燥起来,脑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心灵感应?什么意思?是通灵吗?”
杜玉清摇摇头,又转身面对眼前的广袤星空,说:“人们对不理解的东西都归于神灵上解释,其它的我不懂,但对于心灵感应我有所体会。你看,觉知是我们的心在当下,观察感受着自己身上每个意念和动作的变化——力量的发出和达到的效果。如果把这个觉知放大呢?你不仅能够感受到对手动作的变化,甚至经由你的放松平静,可以觉知对手下一个动作的来临,这就是‘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福祸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入神’的道理。”
程羲和如遭雷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杜玉清,原来清弟能够预知他下一步行动就来源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