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忽的来了辆马车,一位白衣少年公子清贵如玉,高洁无暇就此远去,村民个个儿都如同瞎了眼,这是哪个?
还是虎哥儿瞧瞧的喊了声,“仪姐儿家的哥哥呢……”
众人哗然,这怎个可能?那位哥儿穿着朴素,脸上还有个大痦子,平日里叫人瞧不进眼,怎的忽然摇身一变彻底变了个样儿!?人人都觉不可思议,有那好事的跑去岳三郎家询问都叫梁氏一一给挡了回去,她们就此便真的都是孤儿寡母守在家中,哪里再能同这些人扯东扯西,梁氏关了门,由得那些个邻里胡乱猜来猜去。
仪姐儿还坐在树下暗自神伤,萝姐儿前来安抚于她,却也不晓得该说些甚,她也晓得这习公子的离去同阿爹们离家可是不一样的,阿爹们是出门做生意去了,早晚都是要归家的,可这习公子却是要离开这里归他自个儿的家去,只怕此生都再难相见了……
“你不若再哭一哭罢?待咱们长大了,你兴许便能忘了,如今不过是刚刚分开,哭上一哭也不无不妥,只你别哭坏了眼睛,还要练字绣女红呢。”
茶娘从后头过来正听到萝姐儿这句话,嘴上还笑,“萝姐儿是个好的,仪姐儿你可听进心头了?你鸿哥哥早迟都是要归家的,如今已是……”茶娘一句话还未真个儿说完,梁氏已在屋中一声惊呼,“茶娘!”
茶娘立即转身朝着习惊鸿之前住过的屋子而去,泉娘也正愣着脸站在一旁,二人本是来收拾屋中铺盖褥子的,毕竟鸿哥儿这回走了,这屋中再无人住,这被褥等都是要洗了收起来的,便是这收拾叫二人惊了一回!
萝姐儿同仪姐儿也都拉着手跟在后头来了,茶娘径直进了屋中,只瞧见梁氏一手扯着被褥,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张纸,那纸并非别物,而是一张整整的千元银票子!
“茶娘你瞧鸿哥儿这孩子……就压在枕头下呢……”梁氏抖着手递过来,茶娘双手捧过,心中又是惊又是叹,此时才知习惊鸿当初并非真的收下这一千两银票子,却又带走了那些字据,这是要将这这一千两都送给他们岳家呢!
茶娘心头千头万绪的,久久化作一声叹息:“只怕这会儿去追也追不上了,也不晓得他们身上可还有多余的银子用呢……”
梁氏过来安抚,“这既是哥儿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便是。他们既能留下这些,定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树哥儿还赁了马车,身上银子定不会短缺的,倒是你,莫要辜负了鸿哥儿的一番心意了。”
茶娘叹着气也只能点头,再扭头看向门口的仪姐儿,若不是仪姐儿救了鸿哥儿,他们倒也不会有这一番际遇,这张银票便给仪姐儿留着罢,待她大了拿着这张银票当嫁妆,定也能嫁个好的……那鸿哥儿平日里最是疼爱仪姐儿,想必做此安排他也定是乐意之极的,茶娘心中有了盘算,当即便也安心的收下银票,再不提此事。
仪姐儿还是懵懂无知的,哪晓得那甚个银票子,只为习惊鸿忽的远去伤心了好几日,每日感怀伤秋,读书写字,描花绣红,到忽的静了段时日,梁氏还叹是她长大了,只茶娘晓得小人儿只不过还不惯罢了,待日子长了依旧露出原来的性子。
立冬前,梁氏终于归家去了。
她毕竟还有自个人真正的家要相顾,泉娘如今已彻底的上了手,便是乡间的日子有岳家如今这样的境况也是好过的,更何况因着双生子茶娘抽不得身,如今几亩庄稼地都赁给了同村的人耕种,他们也只收些粮交税罢了,根本不够吃的还是得买,如此一来个个儿都抢破了头愿意替他们种田,为此事春娘还上门来骂了一回,说茶娘猪油蒙了心,这等事都不晓得顾着自家人,还是梁氏将她回骂了跑,若是交给春娘做,只怕是一粒粮食都收不回来,连税粮都得买,茶娘自不是那傻得!
如今两个哥儿也大些了,泉娘又上得手,家中里里外外都能应付打点,梁氏便也放开了手自回了家去。
好不容易从鸿哥儿离去的悲伤中走出来的仪姐儿虽又郁郁寡欢了几日,但茶娘也说逢年过节还是瞧得见外婆的,仪姐儿才不至于那般伤心,只如今家中人越来越少,仪姐儿虽每日练字女红都不曾拉下,但更多的时间就同萝姐儿一道望茶娘屋中跑,她如今总算分了精力在两个弟弟身上,茶娘也甚是欣慰。
冬季的桃源河也颇为寒冷,仪姐儿穿上崭新的冬袄活脱脱一个福娃,模样越发的喜庆可爱起来,便是泉娘都越发的疼爱她,因着萝姐儿到了岳家性格也活泼了些,从前虽懂事沉稳,但到底失了一个孩童的天真欢乐,如今两个姐儿已如同亲姐妹一般,同起同睡,同吃同玩,便是同村的娟姐儿都再比不上。
到了冬至,仪姐儿终于盼来阿爹的家书。
书信自然是孙六郎写的,话却是岳三郎说的,报的不过是一声平安,又说了在南邻已找到落脚之地,究竟做什么却没有详提,只说一切安好顺遂,还说今载春节怕是不能归家来了。茶娘虽觉但心遗憾,但到底也落到一声信儿,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泉娘也晓得孙六郎一切安好,两个人彻底落下心来,便叫仪姐儿写封回信。
如今仪姐儿已识得不少字,年龄虽小,写得一手字却是不错的,也免不了习惊鸿整日的督促于她,总算有些成效。泉娘同茶娘在一旁指导,仪姐儿不晓得的字便告诉她,磨了一晌午总算写好一封家书,封了信封,茶娘亲个儿拿着书信去交给了村口的送信之人,给了钱倒不怕没人办事,如今才晓得钱的好处,茶娘用起来倒也是顺心顺意的。
只没想,这一封家书送出不过几日,岳家便传来一件噩耗,这噩耗彻底的打乱了岳家的平静。
冬月二十这一日,岳大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