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阿四目光过于□,以至于她怔了怔,随即就安然弯了弯眼。
鸽子灰的眸色,清澈地倒影着云翳地斑斓,好像在笑,却让人心凉地犹如喝了一碗三九寒天的冰水。
这一笑,阿四的心里叮地一下慌了。赶紧收回视线,再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那左家大小姐,到是挺会使唤人。
一大早,让自己一同班的侍卫去给鬼刺大人稍了封信。
中午刚过,就好像认识了阿四一样使唤着他去弄桶热水。本来他是绝对不情不愿的,可第一鬼刺大人有过吩咐,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第二,一想起那个笑,他就不有自主地想去做。
好像,是满足这个姑娘临死之前的愿望一样。
想到这里,他赶紧摇了摇头,心说他是有病,平白地想这些干嘛?
弄完热水,等着那大小姐洗完了澡。
刚安生没多久,眼瞅着阿四刚换上新值,正准备走呢,那大小姐忽地从窗户里喊他:“哎~”
阿四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叫我?”
“恩。”她笑的很礼貌,指了指窗外被厚雪压着的花圃,说,“能把那枝花拿给我吗?”
顺着她的手,他看见那雪已经将一园地冬丹给压地惨不忍睹,却有一枝妖艳的红丹,倔强地伸着,鲜红地耀眼。他本想恶声恶气的拒绝,那女子却看着他说:“那冬丹摘下来还能活,再冻上一晚,就死了。”
鬼使神差地,他又听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摘了那花,递给她。
她接着花,抿着唇笑:“谢谢你。”
阿四心里忽然又慌了,恶声恶气地凶了那女子几句,慌慌地就走了。
一路上,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地,是那个女子弯着眼睛,朝他了无牵挂地微笑。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也只是听过市井流言。只知道她一朝比凤,转瞬为泥。容貌被毁,家破人亡。好容易落了个青白,却又牵扯进天忏教的事情。
他看了看天:没有雪的冬日,天空澄澈地只剩乌云熠熠。
一片空洞,像那个女子的眼。
阿婆说过,有些人是活着,可是魂却死了,没了。而有些人是死了,可他的魂,他的魄,却活在了别人的心里,一天天住着,活着,直到那人也死了,一起同生,也一起共死。
想到这里,阿四一个哆嗦,骂了自己几句瞎想,看看天猛然想起,天忏教的那个余孽大约只剩最后六个时辰了。
该死地,差点误了大事。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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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传出去的话,已经传出去了。
左小吟并不着急。
要了一桶热水,细细地梳洗。
认真地对着镜子,像别家少女一样,做着妆容。
点绛唇,画黛眉。朱笔描颜,褪花添黛。
帖梅坠,悬彨瑁。坠为落梅,洗竹弄瑁。
旧日女儿家的梳妆倩影,如今已见不得那九弄六续地繁复,也无昔日娇俏羞涩的一笔笔精致。
最简单的一个木杈,经她的手一翻一弄,套着秀长的发,挽了个精致的未绾时才束地扬花鬓,斜着留下长长一束发,娇俏地滑落在肩,掩着苍白尖俏的脸型,平添了些妩媚地少女韵味。
眉是一点点,用米浆晕了墨黑,细细一提。又从刚才问那个侍卫要的冬丹上,摘了两瓣下来,压在了熟宣上,细细碾碎了,透着纸滤出妃色的汁水,用尾指点点,抹在唇上。
而颊处,顺势扫了两笔绯红,一下,就使得本苍白无色的姿容,瞬间生动而明亮。
复又巧手地剪了个梅花坠,帖在了眉心,愈发地透着一股子女儿家的恬然安美。
对着镜子,一遍遍地修饰。一边边地描摹,最简单粗糙的工具,在她的手里,变得动人而精巧。
天色愈晚。
冬日里天黑地早,愈加地衬托地房间里阴暗地紧。
可她不觉,依固执地对着镜子,梳着发,拂着衣,描着眉。
镜里的那人,已然渐露出二八年华的美好。
而镜外的那人,望着那株插在瓶里的冬丹,神色苍白。
终于。
当夜色就快要完全吞没掉这里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
男人疲惫地推门进来,阖上门,转身皱了眉看着过于阴暗的四周。
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却能敏感的感觉到那女子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微顿了下,没有开口,轻车熟路地找到灯烛,啪地一下燃了它。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时间了,你为什么非要我过来?信上说的有「急事,密谈」什么意思。”
既已撕破虚假的外皮,鬼刺言语更加直接。
“外面的侍卫你都说过了么?”
“恩,没我的吩咐他们只会呆在院子外面。”
半天过去,却没有得到女子的回答,他这才转过视线去看她。
顷刻,他有那么一瞬间就怔了。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那个少女,斜倚在床柱上看着他笑。明明不再有当年那抹明研地笑容,却依旧有着旧日芳华。大大地杏眼,掩映在黛眉如山下,汪汪一片地清澈。那道血疤,妥帖地被扬花鬓遮了大半,余下地尾端,被她用梅坠,小小地帖了两点,分外地妩媚。颊绯如纱,轻轻地遮着她本该有地甜美,映着半张地妃色薄唇,透着娇憨地熟悉轻笑。
“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