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其说是祖祖的脚,倒不如说那是两个婴儿握紧了的小拳头,那简直不能叫作脚,十个脚趾头都扭曲着并拢在脚掌底下,形状模糊的真的像两朵被折进了莲蓬的残莲,蜷起如拳。裹脚布一层层放开,满目疮痍,不忍卒睹。
我难以理解祖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做,我摇着脑袋,不想再看下去。
祖祖这样,是不是应该算残疾人了,我不知道。
我由刚开始的恐怖变得格外的心疼祖祖,因为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情景。
“愣娃子,这可都是福气啊,那个时候有这双脚的女娃子,可都是最漂亮的女娃子了,争的抢的,那些个男娃子,嘴巴里都要流出口水的哦,哈哈哈哈!”祖祖似乎还在骄傲的向我炫耀着她的这双恐怖的小脚。
我凶猛的摇着脑袋,根本不相信祖祖的话,她说的话要么是很奇怪的话,要么是吓唬小孩子的话,因为祖祖年轻的时候,是个疯子。
若是换做是我,我宁可不嫁人,做个自梳女,也不愿意把自己摧残成这个样子。
祖祖说这是她的阿娘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更加的不理解了,为什么,我似乎有些担心我的阿娘会不会有一天,趁着我不注意,把我也弄成祖祖这个样子,想到这个时候,我哭得更凶了。
祖祖说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几岁裹了脚,但她记得,裹脚的那天是八月廿四。
所以每年的八月廿四祖祖都会骂上一天,哭上一天,这一天最难忘,最痛苦,最不敢过却又年年都得过。
她在梦里天天都能回到这里,但是梦醒了也最怕回到这里。
可是,还是回来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过,一天算一天,她说。
一年一次,每次都是哭着回来,笑着离开。
我很奇怪,阿娘更奇怪。
但后辈都说她这是作出来的,人老了,像个小娃子一样,会撒娇。
我问她为什么,她摇着头说,她回来,肯定是要出事的,接着又开始大笑起来。
祖祖已经一百零四岁了,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百岁老人之一。
祖祖最怕在我家熬不过去,每一次来都是一次倍受煎熬。
熬过去就又是一年,熬不过去,就该交代后事了。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也最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这一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而这一天,肯定会发生许多的事情。
祖祖讲话很不利索,总是含含糊糊,乡言乡语的,我刚开始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后来阿娘教了教我口音,渐渐地我也能听懂了,祖祖的嘴里只有一根红舌头,没有牙齿,不能吃饭,只能喝粥。满面皱纹像一团糟糕的麻线散乱开来。
我很喜欢喂祖祖粥喝,因为可以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那些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也是阿娘从来不会给我讲的。
阿娘的粥如果做的好喝,祖祖就会给我讲好故事,我会很高兴的吃饭睡觉满院子跑圈。阿娘的粥如果做的不好喝,祖祖就会给我讲坏故事,张开嘴巴吐着红舌头吓唬我,我不敢睡觉,不敢靠近她。
祖祖给我讲过最后一个故事,传说,男孩死后会成为天上的一颗星星,而女孩死后会变成星星的新娘。
“什么是星星,什么是星星的新娘?”我看着祖祖,茫然的问道,因为我是真的不懂。
“愣娃子,不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听祖祖的,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怎么躲也躲不掉,就像是我,再怎么不想回来,也都得回来,这就是自己的宿命。而那些不该是你的,你怎么千辛万苦的去追寻,都是无济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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