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航行的第四十五天 ,RINO号忽然停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发动机震耳不绝的轰鸣声。
彼时夜晚九点刚过,皮皮拿着一听雪碧独自躺在甲板的长椅上看星星。夜空高远纯净,如置身世外 。一旁的栏杆边有位海员正在抽烟,几缕飘来的烟味又将她带回人间。
海上的生活非常无聊。
头十天基本上在与晕船做斗争,皮皮上吐下泄、头晕眼花、难受得吃不下饭,只能躺在床上晕睡。贺兰觿住在隔壁,有时过来看望,时间很短,坐坐就走,也不大讲话。
两人之间连个手指都没碰,更谈不上任何夫妻间的亲密。
上船的第二天,皮皮就告诉了贺兰觿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从相遇到相识,从观音湖烧烤到千美医院抢救,从西安的蜜月旅行到峰林农场的皮货交易,从贺兰的重伤到燕昭王墓,从打成原形到沙澜奇遇,其间包括狐狼之战、家麟之死、进见青桑、解救灵族……皮皮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所有事件——没有遗漏任何情节点、故事线——全都告诉了贺兰。唯一略过的是里面的亲密戏,不论是与贺兰之间发生的,还是与东灵之间发生,都没怎么提。
祭司大人只是安静地听着,很少打断,偶尔问一两个问题,也不深究。
鉴于听众表情沉闷、缺乏兴趣,皮皮越讲越枯燥,越讲越没信心,讲到最后成了新闻体、流水账……
终于讲完的时候,冗长的三个小时过去了。
长嘘一口气,贺兰觿站起来:“你先休息吧。”说罢起身要走。
“等等,”皮皮道,“我这边的故事讲完了,你这边的故事我还不知道哪。”
“刚才讲的不就是我的故事吗?”
他的语气十分疏离,令皮皮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都对。”
“你好像……不大相信?”
“假如你一觉醒来失忆了,身边躺着个陌生人,声称是你的老公,你信吗?”
OH,MY,GOD。
皮皮瞬时失语。
她看了看自己,与梼杌搏斗的伤还在,头发凌乱,衣襟不整,在沙澜吃了这么久的“野炊”,面色腊黄、牙龈肿胀。而面前的祭司大人就好像刚刚洗了桑拿或者渡假归来,肌肤光滑、气色红润、双眸炯炯、额头发亮。随便摆个pose一拍就是《芭莎男士》的封面。
“信不信由你,”皮皮自惭形秽地叹了口气,“你至少应当告诉我……你的记忆停留在哪一年?”
“为什么?”某人语气很防范,牙齿就像穿了盔甲。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我把知道的全说了。”
“那也并不等于我有义务要把什么都告诉你呀。”
“信息不对等,这不公平!”
“我很公平,我没要求你讲这些,是你自己愿意告诉我的。”
皮皮闭嘴。发现自己低估了沙澜事件所造成的损失。祭司大人非旦完全不记得自己,而且生怕掉进了圈套。
狐族能够通过元珠返生的情况并不多,飘在空中的元珠一触即灭,绝大多数都挺不到找到宿主的那一天。而返生的狐族,因为部落不同、修行年限不同、驻体灵族能力不同而情况各异。加上沙澜被逐、狼族入侵、南北分裂等一系列动乱,各部落之间谣言四起、联络稀松。又何况狐族的修行绝不是广场舞那样的集体活动。选择深山老林的,都在洞穴中闭关;选择城乡小镇的,均混入人群。彼此交流甚少……所以返生的狐族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像千花说的那样完全忘记往事,或像东灵说的那样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时光,值得怀疑。
不要逼人太甚,应当多给祭司大人一些时间。
皮皮调整情绪,更换语气,很好商量地说:“那么,关于这件事你的看法是——”
贺兰觿沉默了一下:“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的相识就是一场错误,因为猎人不可能爱上猎物。”
“……”
“相爱也是一场错误,因为消耗了彼此太多的时间。”
“……”
“一句话,全是东灵捣的鬼。”
“……”
“现在,”祭司大人的嗓音依然动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是纠正错误的最好时机。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恩义两清、互不相欠。那就……一起放手、奔向自由吧?你说呢?”
蓦然间,皮皮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贺兰觿,你想休妻?”
他毫不同情地看着她,喉咙咕隆了两下,克制住想说的话,道了句“晚安”,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天,皮皮气得不跟贺兰觿讲话。一见他就翻白眼。贺兰觿倒也不计较,每天晚上照例来皮皮的睡舱探望。只敲一次门,如果开门,就进来说两句,例行公事的问候。如果不开门,就离开,第二天照样敲门。
如果在餐厅遇见,他会尽量与皮皮同桌。在一堆海员面前,皮皮不好翻脸,只得和他一起吃饭,但不主动说话,自顾自地吃完就走。
就这么僵持了七天,吃晚饭的时候,贺兰觿终于爆发了:“关皮皮,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没有。”
“你好像不愿意理我。”
“不是让我投奔自由吗?”皮皮将脸凑到他面前,冷笑,“我现在就是自由散慢不爱理人的状态。”
“我也想自由,”贺兰觿半笑不笑,“可你身上还有我的魅珠哪。可以还给我吗?”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在皮皮眼前晃了晃。
“当然可以,”皮皮淡定地喝汤,“可惜我不是狐族,吐不出来也拉不出来……”
“噗——”
雪白的餐盘上多了一片嚼碎的花瓣。“咣当”一声,贺兰觿放下刀叉,“关皮皮,你故意恶心我是吧?”
祭司大人目光徒寒,语气阴森了。
皮皮的心里一阵发毛:“我只是告诉你魅珠的下落。”
隔着餐桌,他的目光继续审视她。皮皮低下头,掩饰自己忽然发红的脸。她还记得沙澜温泉的那一夜,为了逼出青阳的魅珠,贺兰觿背着自己连爬了三座山,在水中“努力”了半天才弄出来。
“需要帮你吗?”贺兰觿拾起叉子慢悠悠地将两片花瓣塞入口中,脸微微一侧,“嗯?”
他的话音中有威胁的意味,皮皮将餐巾一放,胸一挺:“不需要。”
祭司大人的嘴角钩了钩:“不要紧张,皮皮。我对你只有好意。”
餐厅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正在吃饭的船员,戴着耳机,好像在听重金属音乐,头晃来晃去,跟触了电一般。
尽管如此,贺兰觿还是压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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