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战战兢兢地跪了出来。
“你查出了来了吗?”
“请……请皇上恕罪!”巡城御史脸色苍白,俯下身子暗暗哀叹——兹事体大,就连治安司都逼供不出来,他一个巡逻的小官又怎么知道!这还真是无妄之灾啊……
“哦,你也不知道啊。区区一平民,手持凶器便能独闯皇宫,朕的臣子们居然束手无策,很好……”谁都听得出来,皇上这口吻像是风雨欲来,极其不善。
须臾,该来的还是来了。
“真是一群国之蠹虫!无能庸才!朕要你们何用?”
那本奏折被金銮殿上的主人狠狠一掷,“啪嗒”,正正好砸在了跪在最前面的那治安司长官的头顶,疼得他心里直骂娘,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这个案子说来其实不难,谁都知道那贼子背后必然有人指使,但能够隐瞒皇宫禁卫把人运进来,还丧心病狂地想靠一柄木棍袭击太子、谋害储君,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要是深查下去,肯定会牵扯到皇帝后宫纷争。而今上并非沉迷美色之人,自皇后去世便独宠郑贵妃一人,现在太子遇袭,拥有二皇子的郑贵妃毋庸置疑是首选的嫌疑人,可是皇上的态度究竟偏向哪边呢……
说到底,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掺和皇帝的家事,变数极大不说,而且动辄就是生死之灾。
群臣对此心知肚明,纷纷都安静如鸡,情愿被皇帝骂两句,也绝不牵涉其中。
看着平日里攻讦政敌、请粮要钱时喋喋不休,一到关键时刻就缩成鹌鹑的臣子们,皇帝不怒反笑。
“刑部尚书在哪?”
被提名的老头身体一颤,颤颤巍巍地出来了。
“朕命你协同治安司指挥使,在三日内查明此案。”皇帝直接下达了命令,“倘若在期限内找不出真相,提头来见!”
这下其他臣子不答应了。
“陛下三思啊,杜大人乃才高望重的两朝重臣……”
“是啊是啊,刺客已被擒拿,迟早都会真相大白,请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妄下命令!”
皇帝眉头一跳,他没想到这些刚才还明哲保身的臣子会突然站出来,力保这刑部尚书。莫非……
“陛下,谋害皇储之案固然紧急,但刑部和治安司调查还需要更多时间,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句话,顿时平静了整个嘈杂的朝堂。
站出来的男子身着一品官员的绯色长袍,腰间藏蓝色蟒纹束带上系着御赐蓝田玉,发如墨帛,眉若远山,眸似深渊,明明丝毫凶色也无,只是轻慢淡然,却叫人望而生惮,双股战栗,就算最顽劣不羁的人到了他跟前,也不敢有一点造次。
甚至连宝座上至高无上的皇帝,见他开口,也不得不慎重地坐直了身子,神情更加肃穆威严,似乎这样才能镇住对方。
那人相貌只算清秀,可一抬眸一颔首之间,尽是惊艳风华,正如古人所吟: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似竹之清雅,如玉之琳琅,这位朝廷重臣纵使无绝美之貌,却有卓然出尘之姿,清风朗月之态,十六肄业于当朝文坛大家,并获“管仲再世”的美誉,一入仕途,便平步青云,以碾压之姿从七品芝麻官一跃为内阁大学士,后又越级兼任吏部尚书,成为了皇帝的股肱之臣。
或者说,曾经的股肱之臣。
这位年轻的臣子手握重权,且手段高超,不仅在入内阁的短短五年间就收服了士林党,成为文官群体实际上的领头人,还凭借一己之力屡次通过群臣向皇帝施压,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膨胀的皇权被压制,撤除的相权逐渐复苏。
如果说皇帝是最上面发号施令的脑,那么这位首辅大人就是指挥手脚的执行官。
近年来,皇帝感觉自己做事越发束手束脚,内阁本来是专门为他设置的秘书机构,现在却变成了压制他的利剑,臣子们不再像以前一样百依百顺,反倒常常与自己据理力争。
“顾少元,你真是大胆!”朝堂之上,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目含愠色,直直地盯着那个清傲如松柏的绯袍青年。
顾青,字少元,出身寒门,现在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朝着皇帝微微躬身,声音清凉沉稳:“陛下息怒,臣以为,杜大人一生为社稷鞠躬尽瘁,治安司的指挥使杨大人也尽职尽责,陛下乃千古明君,忠臣难得,万万不能为了一时喜怒寒了众臣之心啊!”
皇帝确实可以随心所欲,但那是在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
可现今,太子无事,凶犯被捉,审案尚需时间,皇上却给负责的官员下了死令,这让一群学习儒家“仁义道德”的读书人抵触非常。
身为明主,怎么可以如此不仁?
皇帝自认是个明君,自然不会做那些逼迫臣子去死的昏庸行为。
顾青正是抓住了这一死穴,延缓了结案的速度。
下朝后,顾青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叫到了勤政殿的书房。
而同一时间,准备了点心汤水,像往常一样去探望父皇的花绵,也走在了路上。
“也不知道父亲的气消了没……”少女轻轻叹气,美目幽微。
身侧的婢女盯着主子的侧颜,木然地想:公主殿下生得这么美丽,谁能真的生她的气呢?
就算是皇上,也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