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刚打过二更,史雄与李夷春又来瞧了一回。
几经劝说,陈酿依旧不肯回房。他们很是无奈,只得吩咐人尽心照料。
虽说天气已逐渐回暖,可山上向来更冷些。陈酿带病之身,夜里寒气侵染,到底有些经不得。不过靠一分念想强撑着。
屋中两个侍女,往来送药、添衣,虽没甚么大家规矩,到底仔细周全,很是妥帖。
陈酿才吃过药,只见一侍女又端了药来。那药碗是寻常粗瓷,只怕七娘还未用这样的碗吃过药。
侍女遂蹲身在七娘床前,就要喂来。
“这是?”陈酿忽问。
那侍女遂回头应声道:
“先生,是大夫吩咐过,给小娘子安神的药。”
陈酿点点头,倾身要接过药碗,只道:
“我来吧。”
那侍女一下子慌了神,双手向内一缩,忙是不依:
“大王与娘娘都说了,先生带病之身,不可操劳。要我们好生伺候的!怎劳先生亲自喂药来?”
陈酿低头笑了笑。这个史大哥,就差将他供起来,每日三柱清香了!
他遂道:
“不妨事,我是她先生,本该照顾她的。”
他接过那粗瓷小碗,又道:
“你们去吧!忙碌了一整日,也该歇上一歇。”
那侍女抬眼看了看陈酿,见他神情温和,自有一番礼仪气度,心下一紧,又忙低下头。
山上的男人,皆是粗声大气的,哪会如此文雅地同人讲话?
这个陈先生,倒不得不叫人心下悸悸。这侍女只觉人家贵步临贱地,连自己也跟着文雅起来。
她这般想着,一时慌神,也不知如何答话。晃晃间,只愣愣地将药碗递上,便垂着头跑开了。
陈酿看她神情有些奇怪,却也无心去理会。
他将汤药端详一阵,看上去苦得很,也不知是否有多放些甘草。
他闻了闻,遂拿木勺舀了起汤药,放在唇边轻吹一阵,这才与七娘喂下。
刚喂进一口,陈酿蓦地又懊恼起来。
七娘那秀气的眉头,才被他抚平,不知何时,又蹙成了一座小山丘。
这孩子,纵然如今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吵不闹的,却依旧教人放心不下!
陈酿兀自摇头,又喂下一口。
屋中烛火摇曳,映衬着七娘的面颊忽明忽暗。四下亦无甚声响,山上的夜,原是如此静谧的。
自有南下避难以来,便少有这般安宁的时光。眼下的一切,摆设简陋,人事粗鄙,。虽稀松平常,但于漂泊之人而言,却是太难得了。
陈酿看看七娘,眉眼微微含笑。总算,她也能安稳睡上一觉了。
他吹了吹药,又向她喂来。谁知,却直喂不下去了!
汤药浓稠,尽从七娘嘴角流出。陈酿慌手慌脚的,忙拿起枕边手帕替她擦拭。
罢了,他又试着喂她,却是无论如何,再也喂不进了!
只见七娘面色发白,比之适才更甚。陈酿忙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刚触着,他骤然一怔,蓦地缩回。
她的额间,并非滚烫,而是瑟瑟发凉!
陈酿霎时心下一紧,似乎连带着他自己的伤势,亦重了几分。
这孩子是怎的了?不是并未伤着么?为何眼下成了这般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心绪,再不敢挨半刻,忙朝外高声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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