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了看他,虽跟着行去,却依旧不曾放下防备,手中只紧紧握住手炉。
进得当铺内室,便又是另一番景象。少了外边的浮燥气,此处更像个书房。
七娘放眼望去,此间名家字画、金石碑帖、古董摆件,多不胜数,颇得一番风雅。
掌柜隔着一层帘幕,似乎正于案几前在品鉴书画。隐约瞧上去,只见他神情专注,倒像个学者。
七娘看得正出神,只见自侧门出来一人。这倒是个商人模样,肥头大耳,和和气气的。
伙计遂对着那人行礼道:
“掌柜的,这位小郎君有件东西,小的不敢掌眼。”
七娘一愣,原来这才是掌柜。那帘幕之中,又是谁呢?
“小郎君先坐。”只听掌柜招呼道,他又转向那伙计吩咐,“小张,沏一壶好茶来。”
伙计应声间,七娘已掏出手炉,置于小几之上。
掌柜含笑着看去,猛地一震,霎时惊得不轻。
他抬起手,连忙唤住伙计:
“小张!沏今年明前的碧螺春!”
伙计闻声一愣。若非极好的物件,掌柜断不会拿出明前茶待客的。若在往日,雨前已是到头了!
他再不敢怠慢,直将七娘当作贵客伺候。
一时端得茶来,伙计正要往小几上放,掌柜忙阻止道:
“没规矩的东西!放那边!”
掌柜指着临近的小几。
七娘见他这般紧张神色,只笑了笑,道:
“掌柜,这东西不怕水的,你不必如此。”
掌柜的闻言,这才惊觉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
他方道:
“鄙人姓郝,还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七娘遂应到:
“祁莨。”
郝掌柜点点头,又垫着丝帕将手炉举起。他一时爱不释手,足足把玩了半柱香的功夫。
七娘在旁边等得有些犯困,只道:
“郝掌柜,是好是坏,你倒是估个价啊!”
郝掌柜也不言语,又把玩一回,方才放下。
只听他道:
“祁小郎君,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可是自汴京而来?”
七娘一怔,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就难怪了。”郝掌柜点头道,又举起手炉的底部与七娘看,“这是汴京谢氏之物。小郎君且看,此处还有他家府印。瞧这精致模样,应是宫中的手艺。”
这还真是个识货的!七娘只装作不知,继续听他娓娓道来。
郝掌柜接着道:
“不瞒小郎君,我亦是自汴京来的。他家之人尽数被俘北上,金人抢夺之后,便将谢府付之一炬。这些东西多不存于世,实在是太难得了。也不知,祁小郎君是从何得来?”
七娘听他提起汴京之事,只深蹙着眉头。她双手将椅角紧紧握住,强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七娘深吸一口气,只道:
“是逃难路上收的,见器型别致,遂留着把玩。只是如今落魄了,不得以而典当。我听闻,他家有位小娘子侥幸逃脱,想是自她而来?”
“小郎君说的,可是他家入过太学的七娘子?”郝掌柜一时感叹,又摇了摇头,“哪里能逃脱了?我听开封府叛逃的皂隶说,当时一位大人带着他们去抄谢府。清点人数之时,那位谢七娘子挺身而出,当场气绝而亡。可谓节烈女子啊!”
七娘闻言,蓦地愣住了。
城破之时,她根本不在家中,又何来挺身而出,气绝身亡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