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说道:“桂西北,东兰县,有意思!我听说那个叫‘阿刀’的,因为不愿意自己的母亲被族人吃掉,所以将她藏了起来,从此改变了那一族人的旧习,令他们不再吃父母的肉,甚至不再吃人肉,对吧?”
老季心上一寒,“什么?吃自己母亲的肉?”他转头看阿刀。阿刀缩进了人群里。
薛公子却自顾自笑道:“请问,这样一个人,他会在拯救了自己母亲,又改变了自己族人恶习之后,再跑出来吃人么?”
老季瞪大眼睛看着那叫“阿刀”的,怒声吼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刀缩在人群里,不敢出来,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老季直气得青筋暴起,转头看到李节,神情渐缓,“那么这一个呢?李节,他总不至于又是冒充的吧?”
薛公子继续饮茶,慢悠悠说道:“李节?桂西南,龙州县,对吧?”
老季吃惊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薛公子道:“这就更有名了。据说,有人要吃他已经过世的母亲,他于是将母亲藏进了树洞,然后擂起大鼓,并宰了一头牛,将牛肉分于他人。你说,这样一个人,会跑出来吃人么?”
那自称叫“李节”的,也耷拉了脑袋,躲在了他头领后面,不敢说话。
老季一头雾水,“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一眼瞥见那瘸了一条腿的,忙道:“还有这个,说是他父亲不给吃的,他便从屋顶摔下来的,这个……这个……”
薛公子端着茶杯,笑着摇摇头,“你知道他追上屋顶,是要做什么?”
老季抓挠着脑袋,“他说,他想吃肉啊。”
“他想吃谁的肉?”薛公子漫不经心问道。
“谁的肉?”老季想了一下,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你是说……你是说……他想吃的,竟然是他父亲的肉?”
薛公子神情冷漠,饮茶不语。
老季转头看那瘸子,他已经躲在人群里,不敢露面。老季气得哇哇大叫:“你们……你们这些魔鬼!”
叫骂一阵,他忽然转身看着那头领,“那么这个人呢?他又是个什么东西?”
薛公子冷冰冰笑道:“其实,他们是什么,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想吃肉,并且想吃的是人肉。他们找不到理由,便借用了自古以来的‘食人’风俗,为自己开脱。”
“他们在为自己开脱?”老季一怔。
薛公子笑笑,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们借用了自古华夏‘食人’传说里的人名,并且往往是英雄之名,来美化自己。比如阿刀,比如李节,其实,他们就是一帮天性食人的家伙而已。”
老季整个愣在当处,想了半天,才问道:“那么,雷王又是什么?”
薛公子道:“华夏人吃人的传说里,有个雷王。据说吃人的风俗,便是雷王立下的规矩。不过,这帮人只是用‘雷王’之名,来为自己开脱而已。他们坚持将骨头埋在地底,甚至偷学了人家的雷鼓舞,以此谎称自己便是雷王的后人。”
老季脸色苍白,“什么人吃人的传说?那不是莽荒外邦才有的事?”
薛公子摇摇头,“许多莽荒之地,都有过这种风俗,华夏大地,亦不例外。《通典》里面有句话,叫作‘宾婚有如,老者必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老季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薛公子平静说道:“这句古话讲的是,在有些地方,村子里但有人家办婚嫁大事,需要请客吃饭的时候,这户人家就会把家中老人的肉,用来招待客人……”
“放X!”老季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怒气冲冲的盯着薛公子。薛公子也看着他,眼睛里没有笑意,只有当时月色一般的冷漠、寒凉。
老季喝道:“你胡编乱造出这些东西,不就为了吓唬人么?觉得好玩,感觉得逞了,很有成就感,是么?”
薛公子平静的摇摇头,“这不是我编的,你自己可以去读《通典》。”
“你们这些书呆子,明明知道我老季不读书,就故意编出这些……东西来吓人!”老季叫道。
这时,那自称叫“王雷”的忽然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怪声怪气的冲薛公子叫道:“讲了这么多,那你来说说,我又是什么来头?”
薛公子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楚之南有食人之国者桥,其国之长子生,则解而食之……’”
王雷浑身颤抖了一下,“你……你……”
薛公子冷漠笑道:“《墨子》里讲的这段轶事,大概就是阁下的故乡吧?”
老季看着薛公子,问道:“这个故事又是什么意思?”话刚出口,又摇摇头,“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王雷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生下来就是次子,这怨得了我么?我要天生是长子,我一样愿把自己的肉给弟弟们吃掉……”
老季看着王雷,忽然怒吼道:“我说了,我不再问,你还说?!”
薛公子还是看着王雷,“那么,你的弟弟呢?”
王雷惊恐的吼道:“你……你怎么知道……”
薛公子笑着摇摇头,又看着王雷身后一个始终沉默不语的中年人,平静的说道:“我还读过一则故事,《列子》里面的,所谓……”
薛公子话未说完,那人忽然抬起头来,瓮声瓮气的道:“不用说了!”然后转头看着王雷,“老大,咱们没必要听他这里废话!”
王雷一时醒悟,高声叫道:“没错!兄弟们,今天咱们就在这小店里头,提前把年过了,如何?”
王雷众兄弟欢声雷动,老季却兀自双眼望着头顶的虚空,喃喃说道:“难怪暮秋妹子常说什么‘人生如梦,生人如魔’,我听了这些,真比直接被他们给生吞了,还要恐怖上百、上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