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多伟大的人物,因此从不在宣竹的面前遮掩生活的本来面目。想要让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认识生活的艰难,只有让他感同身受。
“一层秋雨一层凉,眼下天气越来越冷,咱们的屋子不庇风雨,再修葺一番才好,被褥、棉衣也都该添置了;你的病也该请大夫再来看看才好,该换药就换药,如若还不见起色,那就换大夫;等你的身子好些,去书院读书才是正经事。你看,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需要使银子?这样吧,你读书累了就作画,既可以缓解疲劳,也可以换些银子补贴家用。我呢,去山上寻些药材来卖。你觉得怎样?”渔舟偏首笑问。
分工明确,并没有问题,宣竹点了点头。此后竹大少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在渔舟若有若无的循循善诱中,将宣阳城中青楼里出名的美人画了个遍。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对于宣竹来说,若能使身体好起来,若能够去书院读书,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若家中未曾遭逢变故,恐怕早已在那条大道上走很远了。如今,虽然身处陋室,虽然食不果腹,虽然难以企及,但是还是如同黎明的曙光般瞬间照亮了宣竹灰暗的世界。他不知该如何去掩饰自己的激动和欢喜,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渔舟。
“听说你现在是秀才身份?”渔舟又问道。
“是。”他低低地应道。
“明年八月恰逢乡试,你也去吧。”渔舟轻描淡写地道。
宣竹一把攥住渔舟的手腕,颤声道:“你……你当真让我去?”
“作为读书人,你这样动手动脚,真的有辱斯文。”渔舟摇头失笑道。
宣竹执拗地抓着她的手,执着地想要个确切的答复。
“作为交换条件,你得教我识字,如何?”渔舟正色道。
“好。”宣竹松了手,神情中流露出似放心,又似失望的复杂。
渔舟自然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她本就是故意要给他留下有所图谋的印象,这样既可以遮掩自己识字,日后与他分别时也不会留有太多羁绊。
“待你考中举人,有个识文断字的丑妻,不知算不算是你的体面?”渔舟轻笑道。
“教你识文断字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你不要多想。”宣竹扫了她一眼,垂眸轻声道。
“大部分人读书是为了做官,做官之后又做些什么你想过没有?是升官发财,还是为国为民?若想升官发财,又如何敛财……额,咳咳,错了,生财有道?若想为国为民,又该如何安邦治国?”渔舟又道。
“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宣竹抬眸,幽深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渔舟。
渔舟微微一惊,知道自己差点露馅了,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狡黠地问道:“戏文里不都是这么说的麽?不然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哪懂这些?”
“你去哪看的乱七八糟的戏文,以后别再说了。”他敛了眸光,又垂下了眼脸,拿起剪刀侧身去剪桌上油灯的灯芯,在壁上投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多年之后,渔舟回忆起这段对话,发现自己有未卜先知的天分,竹大少果然没有成为两袖清风的清官,她丝毫不承认是因为与自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功劳。
渔舟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起身道:“你别熬太晚了,也早点歇息吧。我不担心你熬坏了眼睛,只是心疼买油灯的银钱。”
竹大少自动忽略了她后面那句不中听的话,抬起深如幽潭的双眸,轻声道:“你……你留下吧。”
渔舟微微一怔,回眸浅笑:“竹大少,不必为了一套文房四宝便委身于我。”
宣竹伸出手想拉她,可清风过处,只留有她清幽的发香。
当夜,宣竹没有像往常一样挑灯夜读,可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他枕着渔舟新买的棉衣,她的一言一语都在脑海中变得生动无比,那些冰冷的语句,那些无情的冷嘲热讽似乎都变得有温度了。同时,竹大少也深刻的意识到渔舟是真的变了,性子变得难以琢磨,心思变得七窍玲珑。若是以前,她给自己买了新衣,一回来立刻便会逼着自己换给她看,而今天她竟然只字未提,真是奇怪。后面自己试探着留她,竟然也被拒绝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于是,竹大少一面觉得女人真是善变,说不爱便不爱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女人一旦舍弃了情爱,就会变聪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