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鸿宇不像西门家的人,对读书并无兴致,像你一样对学医一道有着惊人的天分。在我的督导下,君子六艺勉强能够拿得出手。府中日渐热闹,我怕自己分身乏术,于是将他送到了琼林书院曲道子门下学医。退出朝堂后,消息就不怎么灵通了,后来听说你不知何故离京了。最近几年,身子每况愈下,我怕大限将至,这才让若瑜四处找你。一者为了避祸,二者知道你在宣阳城,我就立刻赶来了。鸿宇是不是你的血脉,你一见便知。他现在在琼林书院当授课先生,你若是得空就去看看他吧。茯苓啊茯苓,老夫对你也真算是仁至义尽了。”西门先生捋着长须无奈地叹道,脸上带着疲倦与感伤。
他这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了,少年得志,曾官至太子少傅,可终究却是毁在别人的儿女情长中,怪只能怪自己太过重情重义,也怪自己心肠太过柔软。
“这些,你为何从不曾说起?”茯苓先生红了眼眶。
“说?与谁说?如何说?”西门先生惨笑道,“如今,总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你走吧。”
沉默了许久的渔舟忽而言道:“其实,这个阴差阳错的故事,本来可以有另外一个结局的。倘若茯苓先生能够执着一点,能够自信一点,能够对朋友对信任一点;倘若西门先生能够自私一点,能够绝情一点,能够果断一点。这个故事,都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此话怎讲?”两位老人齐声问道。
“依两位的聪明才智,想必都已经知晓自己被钱大人摆了一道。他不想将女儿嫁给落魄的茯苓先生,所以他给茯苓先生画了一个饼,用这个饼将茯苓先生从钱小姐的身边引走了。西门先生当时人品、学识、家境皆属上乘,自然会是他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渔舟淡淡地道。
两位老先生都沉默了,虽然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年少不更事时期的愚钝。
“其实,你们两都是导致钱小姐早早病逝的推手。”渔舟语不惊人死不休,“犹豫不决时你们二人共同致命的缺点。我且问问你们,倘若西门先生婚后立刻把钱小姐休了,茯苓先生你会如何?”
“我自然是会好生迎娶婉儿!”茯苓先生斩钉截铁地道。
“若他不去求亲,那我岂不是害了钱小姐?”西门先生愕然道。
“他若不去,你看清了朋友的为人,钱小姐看清了情郎的面目,未曾不是好事。”渔舟云淡风轻地道,“不是还有西门老先生和钱大人麽?有他们在,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装成一出年轻儿女的闹剧,轻轻松松就能揭过去。如此,钱小姐不会郁郁而终,茯苓先生不会孑然一身,西门先生也不会遭人诟病了,岂不是一举三得?西门先生当年行事手段太温和了,若是您能像千帆今日一样把茯苓先生绑来,好好说道说道,一切皆可迎刃而解。什么礼教,什么君子之道,有时候真是害人不浅。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猫就是好猫,管他呢。”
两位老人皆陷入了沉思,回想起过去,少年心性,顾虑又多,还自诩聪慧,顾全大局。如今被渔舟一提,茅塞顿开,忽而明白自己当年是有多傻。
二人相视一笑,一笑泯恩仇。
茯苓先生什么话都没有说,恭恭敬敬地给西门先生行了一个大礼。
“没能早点将千帆收入座下,是为师的错。”西门先生开怀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从那以后,茯苓先生时常到绝雁岭做客,隔三差五地小住一两日,全心全意地给西门先生开方子、煎药,也时常提起一些同窗时的趣事,两个老人竟然笑得像个孩子。
然而,西门先生还是迅速地消瘦了下来。有时是喝药,有时是吃饭,有时是说话,会没有任何预兆地睡过去。
十一月中旬,当归回到了绝雁岭。渔舟只让他休息了三日,便又吩咐他带着家书上燕京寻宣竹去了。家书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写了挖红薯、掰玉米、割稻子,写了采茶,也写了西门先生的病。
当归此番上京,除了去伺候宣竹,也带去了渔舟最新的安排。四个孩子暂时共同经营燕京天下楼的分号,日后每笔五百两以下进出的银子,每人皆可自行做主,超过百八两的银子需紫苏或者当归签字,超过一千两的银子需白芷签字,超过五千两以上的银子才需寄给渔舟,让她亲自签字和加盖印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