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就为了这个?”
他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红晕,说出这话似是有些叹惋,迎上他略带怔忡的目光,顾柔嘉脸儿微微发红,旋即笑道:“人生在世,有恩必报。况且、况且臣女是真心想要交殿下这个朋友的。”她说到最后,脸儿难免有些胀红,生怕被沈澈拒绝。
她太过窘迫,竟让沈澈心情无端好了起来。看着她如同火烧似的面颊,沈澈抿唇一笑,旋即颔首:“罢了,若是不应下,只怕往后见了顾姑娘,我便再无宁日。”他说到这里,冷清的面容忽的柔和了许多,“烦请顾姑娘带路吧。”
顾家在京郊的庄子离山谷并不远,坐在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便见了一座庄子坐落,因庄子里有温泉,是以飘出阵阵青烟来。沈澈倚在车壁上,脸色说不出的怪异,忽而青灰忽而发红,顾柔嘉并不知道他怎么了,下意识问道:“殿下身子不适?”
“不曾。”他摇头,迎上顾柔嘉关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走吧。”
顾柔嘉不好再坚持,只好率先下了车,庄子里的下人见了她来,纷纷迎出来行礼,顾柔嘉只笑着令众人起身。沈澈似是不愿众人知晓他的身份,因而顾柔嘉也只说是自己的朋友,便将沈澈领到了东花厅。
屋中地龙很暖,顾柔嘉一进门便将斗篷脱了,又令下人端了点心来,自己则坐在一旁,像模像样的烹茶。作为世家女,她虽然明白,但说不上擅长,只是她以为如此才能表示出敬意。
沈澈坐在罗汉床上,环视了一圈东花厅的布置。许多东西极为名贵,有些东西他认得,是皇帝赏赐给顾贵妃,顾贵妃又转头给了妹妹。他将目光落在正聚精会神烹茶的顾柔嘉身上,声音沙哑,轻得很:“庐山云雾很好。”
顾柔嘉抬头嫣然一笑,屋中都给她笑得亮堂了许多:“茶虽好,只怕臣女手艺不好,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沈澈“唔”了一声,良久没有回音,顾柔嘉低头专心烹茶,却听“嘭”的一声响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的点心和碟子一起落地,在垫了绒毯的地方滚了一圈,慢慢不动了。
只当沈澈是生气了,顾柔嘉白着脸儿抬头,不想沈澈竟然已一头栽倒在小炕桌上,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浑然已经撞出了一块淤青,连束起的长发也垂下了几绺来。
顾柔嘉登时唬得厉害了,忙抢上前:“九殿下——”
而眼前这个少女,往日会乖巧的唤着她“顾姐姐”的小姑娘,那个时候坐在她的病榻之前,眼波盈盈的望着她,一双自带媚意的眸子里,亮晶晶的透着得意:“顾姐姐你怎么病成现下的光景了?过些日子,我就要成亲了,姐姐养好了身子,可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她说到这里,神情愈发的松快了,“轶哥哥若是知道姐姐肯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顾柔嘉那时做梦也不曾想到,郑轶对自己翻脸无情,转头就和眼前的少女定下婚约来了。她带着媚意的眸子里全然是深切的挑衅,看得顾柔嘉愈发郁卒,喉中一甜,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前世,顾柔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很乖、每次见面都甜甜叫她“顾姐姐”的小姑娘,和郑轶一般,都是道貌岸然、专好落井下石之事的小人。
真是她“可爱”的好妹妹啊!
纵然对郑轶的情分早就被磨光了,顾柔嘉也再不肯为了他伤心,但前世被郑轶和杨江篱联手羞辱,若是对他二人能有什么好脸,这才是奇哉怪也!
因此,顾柔嘉并没有理会杨江篱,只是笑着对齐雅静说:“我要是真的恼了,齐姐姐别以为自己能摘得干净。”
“这小丫头还甚是记仇,”齐雅静抚掌笑起来,引了温含芷在跟前,“你怎么一点也不学学温家小丫头的娴静?再这样悍下去,我可就不依了。”
两人说着话,惹笑了不少人,有几个贵女笑着去将杨江篱拉来身边:“可别再笑,杨家的小妞妞来了。”
作为杨太傅的独女,杨江篱自然也是正经八百的贵女,偏生又生得小巧,看来又小又乖,很得众人的欢心。将她拉来了身边,齐雅静当即将攒心盒子里的点心去了不少给杨江篱:“这可怜见的小妞妞,可要多吃些,长得壮实一些,这衣裳都好似要将小妞妞压塌了。”
杨江篱一面谢了,一面小口吃着点心,又转头看着顾柔嘉,脆生生的唤道:“顾姐姐,你我有好些日子不曾相见啦,我好生想你。”
她一派乖巧且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顾柔嘉一怔,恍惚间仿佛还在前世,她也曾这样对自己说“我好想你”,可爱的小模样招人疼得很。顾柔嘉那时也以为,杨江篱就像是自己的小妹妹,可爱至极,又何曾会想到,她会在自己病重之际,迅速和郑轶订下婚事来,更到自己的病榻之前,对自己一番羞辱?
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此想着,顾柔嘉抬了抬眼皮,若依了她,她现下拔腿就走才是本心,但这样多双眼睛盯着,顾柔嘉实在不想让贵女们都觉得是自己盛气凌人,因而长舒了口气,硬是扯出一个笑容来:“多谢挂念。”
她笑容中的疏离被杨江篱全然捕捉到了,杨家和顾家也颇有几分交情,杨江篱自幼就和顾柔嘉相识,虽然不比温含芷,但也算是熟识之人。一直以来,顾柔嘉对于她都是很好的,行止间的亲昵绝对做不得假,但现在,她竟然会露出如此疏离的一面,让杨江篱很是不明所以。
尽管杨家家世胜过顾家不少,但一直以来,杨江篱都很嫉妒顾柔嘉,并非源于别的,而是郑轶的存在。她第一次见到郑轶时,看着他对顾柔嘉嘘寒问暖的样子,便生出了爱慕之心来。她自认这份嫉妒从来没有让顾柔嘉得知过,那么现下,顾柔嘉又是因何缘故,对她如此冷淡疏离?
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杨江篱一一和在场贵女说了话,这才一派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顾柔嘉:“是不是阿蓠惹了顾姐姐不开心?顾姐姐今日怎的都不肯与阿蓠亲了?”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但落入顾柔嘉眼里,浑然的可怕至极。前世她一直都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直到最后,顾柔嘉才明白她的真面目,正因如此,现下看了她的样子,顾柔嘉怎有不厌烦的,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自行到贵女们身边玩耍。
杨江篱被无视的样子落入不少人眼中,难免有好事之徒窃窃私语的取笑起她来。杨江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是下不来台。又见顾柔嘉和齐雅静温含芷等人笑盈盈的样子,忽的觉得有些不安了。一直以来,顾柔嘉大多时候虽然温柔,但难免还是有骄纵的时候,杨江篱在人前却是一直的乖巧可人,是以两人若是一同出现,除却顾柔嘉的容貌让人称赞之外,德行一事上,还是杨江篱获誉居多。但现下顾柔嘉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谈吐行止间都变了不少,变得从容了许多,甚至举手投足间还多了几分往日所不曾有的贵气。
凭借她的容貌和如今的气度,只怕郑轶的眼中,是愈发的容不下自己了!
杨江篱不免心中暗恨,但她在人前一向是乖巧惯了的,很快就将自己的愤懑压了下去,笑着跟在顾柔嘉身后,和几个贵女说话。感觉到她的目光,顾柔嘉只觉得如芒在背,温含芷何曾看不到杨江篱露骨的怀疑神色,轻轻抿了抿唇。
自小心思就敏感细腻,温含芷在和杨江篱的相处过程中,总觉得她好似刻意在人前扮演着乖巧一般,嘉嘉再乖,但到底有几分骄纵,自然不及从头乖到尾的杨江篱更得人欢心。但这也只是小姑娘不成熟的看法罢了,或许并非如此,未免顾柔嘉和杨江篱生了间隙,温含芷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偷偷关注着杨江篱罢了。
这些日子,嘉嘉的确变了不少,再没有往日孩子气的娇纵模样了,作为闺中密友,温含芷也是高兴的,这件事对外人而言,觉得奇怪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饶是如此,好友被杨江篱这样看着,让温含芷很是不满,但也不便说什么,只是拉了拉顾柔嘉的衣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