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手段都可以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可以滚一边去!
在自己的主场,苏庆辉信心很足,几句客套话一说完,便直奔主题:“上次在北京同丁总聊过,我对金盛集团在海外的那几块油田有些兴趣。这次请大家来新加坡,就是希望进一步沟通。”
“好啊。”丁一夫抿了一口乌龙茶,“上回同苏总在北京见面之后,我就吩咐人把有关油田的资料整理出来。玉斌,你给苏总介绍一下。”
“好的。”见丁一夫点了自己的名,方玉斌立刻正襟危坐,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方玉斌对金盛集团的情况十分熟悉,介绍起来几乎不需要看材料。据方玉斌说,金盛集团旗下的油田大致分为三大板块,一个板块是在中东地区,这里的石油产量稳定,品质也有保障;第二个板块在加拿大,是华子贤三年前买下的,距离李嘉诚在加拿大买下的赫斯基油田不远;第三个板块就是在中亚地区购入的油田,目前还处于前期勘探,未来前景十分乐观。
看着方玉斌侃侃而谈的样子,苏晋心里直乐。中东和加拿大的油田她不清楚,位于中亚的那块油田,因为董劲松的缘故,她却颇为熟悉。这块油田分明就是华子贤被一个国际掮客忽悠了,哪来的什么乐观前景?
待方玉斌讲完,苏庆辉说道:“中亚那块油田,因为尚处于前期勘探阶段,未来结果谁也说不清。至于中东与加拿大的油田,我倒有所了解。”
苏庆辉接着说:“中东的油田是华子贤从一家英国石油公司手里买来的。在此之前,人家已在油田开采了近十年。像这类老油田,即便目前的产量还算稳定,但用不了两三年时间,产量一定会大幅萎缩。否则,英国佬也不舍得把它卖出去。”
苏庆辉又说:“至于加拿大的那块油田,尽管距离李嘉诚的赫斯基油田地理位置不算太远,但地质结构却有天壤之别。像这种地质结构的油田,开采成本往往要高出20%。”
见苏庆辉把金盛的油田贬损了一番,丁一夫心中却在窃喜。自古挑货才是买货人,讲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实则是为杀价做准备。丁一夫说:“苏总说得没错,金盛旗下的油田的确存在不少问题。但是,咱们又去哪儿找十全十美的油田?”
丁一夫接着说:“就说国内吧,核心油气资源牢牢掌控在国有企业手中,好油田轮得上其他人?在那些开放程度较高的国家,美孚、壳牌、道达尔等西方老牌石油企业早就完成布局,别说像金盛这样的民营企业,就连实力雄厚的央企,到海外收购的也绝非第一等油田。不客气地说,桌上的肉早被别人抢光,有点青菜萝卜也还算不错。”
“你这个比喻倒也贴切。”苏庆辉笑着说。
苏庆辉的烟瘾大得出奇,登上游艇后不到一个小时,便抽了三四支烟。丁一夫戒烟多年,在荣鼎资本,没有哪个员工敢在他面前抽烟。苏庆辉却没有这些顾忌,又点燃一支:“说说你们的价格吧!”
丁一夫挥手将飘散在眼前的烟雾驱散,接着说道:“苏总知道金盛目前的状况,既然是迫于无奈的甩卖,也就不想赚钱,只求保本。合同都在那里,华子贤当初多少钱买的,如今就多少钱卖给你。”
丁一夫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有些痛苦:“说是原价出售,其实也亏了本。这几年时间,因为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了多少?还有那些贷款,几年下来光利息就支付了几千万美元,这部分的损失也得我们承担。”
苏庆辉立刻反驳:“你把货币贬值、贷款利息都算上了,怎么就不算国际油价的下跌呢?金盛海外买油田的时候,国际油价飙到了最高,一桶有上百美元。如今呢,跌到了几十块钱一桶。”
丁一夫说:“国际油价的涨跌本是稀松平常的事。这几年价格走低,过几年又会涨上去。”
苏庆辉摇头说:“我们谈论的,正是当下的交易,那么谈判的基础,就应该建立在目前的国际油价基础之上。抛开现实,去预测未来油价的起落,并没有太大意义。”
见丁一夫与苏庆辉的谈判陷入僵局,苏晋赶紧出来解围:“苏总,在你看来,什么才是合理的价格?”
苏庆辉说:“国际油价比起高峰时已经下跌了一半多,你们出售油田也应该打个对折吧。”
丁一夫几乎快要跳起来:“这个价格我们绝对无法接受。”
苏庆辉一边喝着乌龙茶,一边笑道:“大家都是商人。所谓商人,就是凡事可以商量的人。今天我们提出了各自的报价,就算把谈判的价格区间确定了。接下来,我们不妨在这个区间内,慢慢寻找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点。”
“油田的事先缓一缓,再来说说江州的炼化基地。”苏庆辉决定另辟战场,“丁总上次说过,华子贤曾经在江州买下一块地,准备上马炼化项目。结果,刚把地平整出来,他就被抓进去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丁一夫点头说,“你要感兴趣,那块地就按200万/亩的价格给你吧。”
苏庆辉依旧烟不离手:“那只是一块距离市区几十公里的工业用地,刚把土地平整完,上面一台机器都没有,甚至连公路也要明年才竣工。这么一块不毛之地,你把它当市中心的商业用地来卖呀?”
丁一夫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仅仅那块地的确不值钱,以你的影响力,去找市委书记说一说,没准可以零地价拿过去。但是,地虽不值钱,后面的批文却价值连城。能够在江州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批准上马炼化项目,华子贤当初不知往北京跑了多少趟,那钱可往海里在花。”
丁一夫接着说:“如今的环保标准更严了,即便苏总出马,想在华东地区批一个炼化项目,我看也够呛。”
苏庆辉笑起来:“你可是精打细算,一样不漏。但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买的货越多,价格越便宜,量大从优嘛!如果我买下你们的三块油田,再加上这个炼化基地,能否优惠一点?”
丁一夫说:“量大从优这个道理,并非什么时候都能派上用场。”停顿了一下,他引用起商业案例:“20世纪50年代,索尼公司研发出小型晶体管收音机。此后不久,一位经销商找上门来,想要一份详尽的报价单,数量从5000台、1万台到10万台不等。第二天一早,索尼总裁盛田昭夫带着报价单找到经销商。对方看完报价单后,惊讶地问,一般买得越多越便宜,你的价格怎么是先降后升?”
丁一夫继续说:“盛田昭夫答道,这便是索尼的‘U’字报价。以5000台订货量为起点,达到1万台,可以打折。如果再增加订量,譬如5万、10万台,价格将上升。见经销商听得一头雾水,盛田昭夫解释道,公司的年生产能力是1万台,接10万台订单就意味着要扩充设备、增加员工。万一来年拿不到同样的订单,设备会闲置,员工也将失业。”
丁一夫微笑着说:“苏总既买油田,又买炼化基地,把我们的老底都掏空了。这种情况,我不来个‘U’字报价就很够意思了,哪里还有什么量大从优!”
苏庆辉耸了耸肩,说:“看来在价格问题上,你们是寸步不让了?”
丁一夫说:“刚才你说了,商人就是凡事都可以商量的人。我们绝非寸步不让,只是对于让步幅度,苏总千万别期望过高。”
苏庆辉说:“那说明还有的谈嘛!来新加坡一趟不容易,咱们就利用这几天时间,争取能缩小分歧。”
“好啊!”丁一夫笑道。
苏庆辉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就返航用餐吧。生意上的事,明天接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