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走越快, 车轮子骨碌骨碌从平坦的大路上碾过,这时候春秀已经急得要掉眼泪了,不住地搓着自己的手, 有些手足无措:“姑娘,咱们这该怎么办呀?”
春秀大程祈宁一些年岁, 却也还是个小丫头。
程祈宁自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面, 可是性子有些外柔内刚,在惊惶了不过片刻之后便冷静了下来。
她掐着自己的手掌掌心,手心有些发凉,嗓音听起来倒还是平稳无比的:“春秀, 你去看一眼这马车是往哪儿去了。”
春秀含着泪趴到窗棂边上看了一眼,见周围出现了些低矮的民居, 认出了这是城南百姓居住的地方, 嘴唇哆嗦着道了句:“马车正往南走着。”
往南……
程祈宁的细眉皱了皱, 韶京以南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这马车往这儿走……
难道是想出城?
程祈宁猛然想起了她们一家人刚到韶京的时候,便是在韶京南面遇到了些匪盗。
出了韶京,往南走是几座山脉,因而南城郊人烟少了些,当初她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匪盗, 自家的人手招架不住, 后来被唐尧所救。
手心一片冰凉, 眼看着这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程祈宁忽然咬唇,而后对春秀说道:“春秀,跳车!”
春秀的身子猛地一滞,而后拼命摇头:“姑娘不行,这车太快,姑娘要是跳下去,会摔伤的!”
程祈宁此刻已经弯腰在马车厢站了起来:“伤了也比落到贼人手里好,你若是怕,就在我之后往下跳。”
若是到了城南,再遇盗匪,眼下已经行至了黄昏,暮色四合,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身边不过只跟着个小丫鬟,后果不堪设想!
春秀愣了愣,忽然扯住了要打开马车车门的程祈宁的袖角:“姑娘,你别去。”
春秀将程祈宁拽了回来,自己到了马车车门前,回头看了程祈宁一眼:“姑娘,您先再等片刻,让婢子先跳下去。”
她的脸上犹挂着两行清泪,却弯唇笑了:“姑娘,等着春秀跳下去,这马车夫许是会慢下来瞧瞧,您趁着那时候再跳下去,您千金贵体,受伤了婢子也难过。”
当初程祈宁从人牙子的手中救了她,她就一直想着要报答她,可是那时候的程祈宁只说,让她在她身边做个婢子伺候着便成。
这哪是报恩呢……那时候她无处可去,能做姑娘的婢子,便有了吃住的地方,姑娘性子温和,待她也好,这么多年下来,她从未受过一点委屈,这是在享福呢……
姑娘就是她的家人与恩人,如今她跳下去就算是摔断了腿,也是值得的。
程祈宁的瞳孔蓦然缩紧,杏眼里满是惊惶,忙去拉春秀,想阻止她:“春秀!”
春秀唇边的笑意更深,飞快地拉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程祈宁的身子立刻僵住了。
随着“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马车夫果然拉紧了马车缰绳,停住了马车,低低的咒骂了一句,然后往后看了一眼。
程祈宁的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春秀她这样……
她飞快地跳下了马车。
许是因着不久前崴过脚的缘故,马车虽然已经停住,程祈宁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脚踝一痛。
下了马车她飞快地朝着春秀那边看了一眼。
马车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行驶出了不短的距离,春秀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变成了小小一团,见春秀似乎还是站着,还能行走,程祈宁的心里才略感宽慰。
而驾车的马车夫见程祈宁跳下马车了,骂骂咧咧了一句,拉紧缰绳,将马车完全停住,然后迅速地跳下了马,朝着程祈宁这边扑了过来。
程祈宁的反应也快,她本想自己翻身上马,奈何个头小马高根本翻不上去,且她从未骑过马,只能靠着两条腿来逃跑。
小姑娘脚踝还在痛,跑起来不快,只是占了反应快的便宜,等着马车夫跳下马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去一大段路了。
程祈宁的脑子无比清醒,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还在大路上跑,那马车夫重新骑上马,便很快就能追上她了。
程祈宁一咬牙,钻进了一旁的小巷。
这种时候,从大路逃走她怕,钻进这种崎岖的小巷她也怕,只是她知道,进小巷逃走的可能性要比走大路大多了。
她之前虽然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是看过韶京的地图图志,这里的住户多巷子深,但是巷子之间是蜿蜒互通的,死胡同很少,所以她从这里进去,应该能找到逃出去的地方。
程祈宁飞快地跑着,没过多久额头上便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听着身后似乎没有人追过来的脚步声,程祈宁虽说稍稍有些放心了下来,但是还是不敢慢下步子。
天色在这时候已经暗了下来,程祈宁有些气喘吁吁得跑到了一处胡同口,看着前面每户门口挂着的灯笼,以及灯笼旁边挂着的红绣球,步子蓦然停住。
再往胡同深处看了一眼,见胡同最深处建起的两层的高楼,听着其中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和嬉笑声,程祈宁就知道,自己这是到了龙潭虎穴来了。
这处……是韶京的一个风流去处,那二层的高楼,许是叫做“醉香居”,周遭的那些民舍,便是“醉香居”里的昌.妓住的地方。
程祈宁顿感寸步难行。
她若是往里头走,且不说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人,这事让旁人知道了,必得编排她的不是。
偏偏她身后这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程祈宁的呼吸滞住,进退两难。
……
“醉香居”二层一个单独的雅间,一男子正于桌边端坐着,手中执着一子,与他对坐的是一个粉裙的女子,身披酒红色的薄纱外衫。
眼下已是秋季,这女子身上却仍是夏衫,领口开的很低,领口以下风光若隐若现。
女子时不时便眼波流转地往男子的身上瞧,目光中带着十足十的挑逗意图,但是男子却对她时不时递过来的秋波视而不见。
这房间还有一榻,榻上侧身斜躺着个衣衫半敞、容貌昳丽的男子,他身边还有跪坐着个黄裳的女子。
女子身段娇软得伏在床榻边上,不时用手指捻起个放在身边的银盘里的紫葡萄,去了葡萄皮之后喂给榻上的男子。
半盘葡萄将尽,榻上的男子突然笑了,伸手将给他喂葡萄的女子的纤细手腕擒住,拉到唇边吻了吻,忽而起身坐到棋盘边,看着棋局,朗声笑道:“薛兄倒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都不知道让一让这娇娇宝贝儿。”
言罢手指挑起那个粉裙女子的下巴,眼神轻佻:“娇娇可是恼了?”
“七皇子说笑了。”唤做“娇娇”的女子用手轻轻推搡了一下七皇子的胸膛。
薛平阳抬起长指又往棋盘上落下了一字,抬起眼来看着七皇子一眼,淡淡道:“赢了。”
“哈哈哈。”七皇子忽然朗声而笑,“你还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薛平阳的唇角隐隐勾起了一点弧度,眼中却无笑意:“殿下说笑了。”
那原本在给七皇子喂着葡萄的女子这时候忽然走到了薛平阳的身边,似乎要倚靠着他的肩膀坐下来,薛平阳的眉心微拧,立刻站起身来:”我到窗边透透气。“
七皇子颔首,一边对黄衫女子说道:“清音,你不必往她身边凑,他和我不一样,是你们撩拨不动的木头。”
七皇子又笑笑:“别恼,他不心疼你们,我心疼。”
黄衫女子娇羞得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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