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的产业很大,几乎是垄断了大半个中国的棉纱生意,然而,自从洋布进入中国以来,这买卖,似乎是愈来愈难做。
之前家族中有七间棉纱厂,到现在,能够保证稳定盈利不亏损的,只剩下三家而已。
荣宗耀今日宴请廖婉玗,目的很明确,只是想从大通沪拆解几百万用来周转三、五、六、七厂的资金。
他本来是很有自信的,一来是觉得自己跟大通沪几个不管事的股东都很熟悉,二来则是认为只要有抵押物,作为银行,完全没有不放款给他的可能。
但出乎意料的,廖婉玗拒绝了他。
“廖经理。”他勉勉强强尊重她一下,称她一声经理,不然,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就算她是唐亭欧的徒弟,他也并没有放在眼里,“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廖婉玗手中虽然握着筷子,但是几乎没有吃东西,她这会将筷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筷架上,抬眼正视荣宗耀,“荣先生说的很清楚,抵押物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很抱歉,这笔款项,大通沪不能放。”
荣宗耀原本拿着一只瓷勺正在喝汤,听完这话将勺子丢在小汤碗里,发出“桄榔”一声。
汤汁溅出来,廖婉玗面上仍旧保持着极淡的笑意,从容平静地看着荣宗耀。
调查部早就暗中收集过上海所有仍在经营的工厂资料,他们的实力多少,当年盈亏,甚至是经营管理方法,负责人的脾气秉性,家庭社会关系,都早有了解。
这些材料被调查部的工作人员整理研究,仿佛是廖婉玗的脑外脑。
所以,荣家棉纱厂的现状,廖婉玗十分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才会拒绝他的贷款行为。
荣宗耀活了五十来年,说一辈子顺遂倒也不至于,但他被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拒绝,到确实是头一遭。
按照他的身份和地位,理应是所有大银行都要拉拢的对象,廖婉玗的行为,就显得特别不知天高地厚。
“我与贵行股东都是朋友,廖经理是不是拒绝的太快了些?”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不是应该回去商量商量。
廖婉玗当然知道他会跟大通沪的股东们认识,毕竟,当初参股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她心里明镜似得。
但大通沪从成立那一日开始,所有决定便都是她一个人来做,并没有什么需要商量的。
荣宗耀这个人主事后行事作风日渐张扬,虽然乍看荣家生意还是做得很大,出手也非常阔气,但根据调查部得来的消息看,他略显好高骛远,切有些作风不正。
钱多,家业大没有错,但,这两年负债也很多。
一切都是刻意营造出的繁荣假象,如今的荣氏,随时有倒闭的危机。
比起得罪人,她更怕将来要面临大额倒账。
荣宗耀自持身份,倒也并没有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甚至廖婉玗离开饭馆的时候,他还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到门口。
他眼见着她礼貌告别,上了一辆随手拦的黄包车,一张脸才阴沉下来。荣宗耀反身走上楼,又回了方才的小包厢,很快,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这之后过了三四天,关于大通沪马上要倒闭的谣言,愈传愈烈。
百姓们是不知道真假的,他们难得攒下一点点余钱,半分的风险都承担不了,于是,依靠着做平民生意起家的大通沪,第一次面临了储户挤兑。
说不紧张是假的。
廖婉玗站在大堂里看着门外长长的队伍,强压下自己的负面情绪,嘱咐周平海和其他员工们,要现就付,不要紧张。
其实,最紧张的,明明是她自己。
她清楚的谣言来自哪里,也晓得大通沪的存款足够应对这一次的挤兑。但她还是觉得心里面卡着一口气似得。
林克己和张鼎云是眼见着她在一两日间忽然就瘦了,就连因为用了药难得清醒的唐亭欧的发现了。但大家很有默契,谁都没有跟他提起真正的原因。
廖婉玗还是每日照常去大通沪,挤兑事件被她应付的很好,三五日过去后,大家瞧着大通沪从容不迫的样子,也渐渐恢复了信任。
明明知道谣言从何处而起,廖婉玗对荣宗耀却是无可奈何。好在大通沪还不会在这小小风波之中翻船,一番从容应对,反而又建立起储户对大通沪的信任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松口气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远在天津的,尹旭明的电话。
而原因,居然也是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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