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回身看去。就见高俅站在武好古的那个奇怪的画架旁,正冲自己招手。于是连忙走上去拱手问:“大官人有事吗?”
高俅道:“武小哥的画架子忘了,不如给他送回去吧。”
“多谢大官人提醒。”
刘无忌应了一声,上前去收起画架,高俅则小心拿了那幅粘在木板上的炭条画,跟着刘无忌一起向潘楼街方向走去。
路上,高俅问道:“在下高俅,不知小郎君高姓大名?”
刘无忌道:“高大官人,小底刘无忌。”
高俅打听道:“刘小哥,这武家画斋到底出了甚底事情?”
“卖了赝品。”
“赝品?”高俅噗哧一笑,“我当甚底。”
虽然宋朝的商人大体上是比较讲诚信的,假货在大部分行业中都比较少见,但是古玩书画市场却是个特例。同后世的艺术品市场中赝品混杂的情况一样,北宋开封的书画古玩交易中也存在非常严重的造假行为。
北宋书画市场上赝品泛滥,数量超过了真品百倍。根据宋四家之一的米芾在《画史》中的记载“李成真迹见两本,伪见三百本”,“吴道子真迹一二见,而伪见三百本”。
而在《画史》上写了许多造假作伪的事件和手段方法的米芾本人,其实也是个造假的高手。时常会借朋友书画,回家临摹,归还摹品而留其真迹,以此留下恶名。而如米芾一般造假作伪骗人的北宋文人士大夫,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文人士大夫的参与,也造成了北宋书画文玩造假官府基本不闻不问的情况——造假书画的大多是读书人,有些还有官身(米芾就是个官,而且还是将门出身的大艺术家),而被蒙骗的大多都是颇有身家的商人,所以也就没啥好追查的了。
高俅的主子王诜同样是个造假高手,米芾在《书史》中“揭发”,曾经亲眼看到“王诜将他所临王献之《鹅群帖》染色做旧,再装剪他书上跋于其后”。还说王诜“又临虞世南帖装染,使公卿跋”。
作为王诜的小吏,而且还在苏轼府上任过职的高俅,自然不会把伪造名家书画当成什么罪过。
“赝品本没有什么,”刘无忌也说,“然则武大郎的阿爹,原是书画官牙。”
官牙就是官府发牌认证的牙人(经济人、中间商),负责替官府“和买”(实际上也有点强买的意思)物品,还兼着管理市场秩序,是牙人行业中的翘楚。
北宋商业发达,私牙(没牌的)泛滥,但是官牙却不多。而开封府的书画官牙更是了不得,不仅要替宫廷、王府和官衙“和买”书画,而且还要负责参与宫廷所藏书画的鉴定,责任非常重大。
而且书画官牙不是有门路就能做的,那是个靠眼力凭本事吃饭的活儿,所以能当上书画官牙的都是开封书画行的大家,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家财万贯的“好事家”出重金请他们掌眼,但看走眼的事情难免也会有的。
“这也没甚底,”高俅却毫不在意,笑呵呵地道,“作伪固然不易,识假却是更难,便是大行家也难免走眼,按照行规办理就是了。”
在宋朝,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规,书画行亦不例外,贩伪被识破该怎么退赔,掌眼有误该怎么着,都是有规矩可循的。而且这些规矩对书画官牙商人都是很有利的……这规矩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定的嘛!
“可是事情涉及到了宫中……”刘无忌连连摇头,“要包退的,武家一时拿不出恁般多的钱。”
“怎么会?”高俅饶有兴趣地问,“宫中买入的书画都不甚昂贵,最多几千上万缗钱,若是赝品,入货的价钱顶多上千缗,一个书画官牙会亏不起?”
缗钱就是用绳穿连成串的钱,每串理论上应该有1000枚铜钱,不过北宋闹“钱荒”,所以一缗钱只有770枚铜钱。而此时开封府的米价,大约是一斗60-90枚铜钱,如果按其中位数计算,一缗钱约合十斗米。
几百缗钱对升斗小民而言固然是一笔巨款,但是对潘楼街市集上开画斋还拿着书画官牙身牌的武家而言,根本不算是大钱。
另外,大宋官家其实并不是特别有钱,在大部分的时候,他们的口袋都叫文官们牢牢盯着,不敢乱花钱的。因此可以用来玩收藏的钱并不是很多,买不起太贵的宝贝。几千上万缗的东西,对宫中而言已经算天价了。
刘无忌摇摇头说:“大官人有所不知,这次宫中同时要退七纸字画,总共五万余缗,而且还将武大官人和武大郎捕入开封府大牢,这大郎是十余日前才出来的……”
“这……”高俅这才脸色一变,“原来是有人要陷害武家啊!”
刘无忌点点头,没有说话。
武家的确是被人给害了,而且还害得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