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李乐永的办公室门前,站在门口问。
里面传来李乐永的声音:“不行。”他站起身走出来,说:“招标书里说明确说了,投标文件必须密封完好,不得有任何污损。你要是在价格信封上写了字,正好给人理由废标。去,去楼下找行政部赶紧领一摞白信封来。必须区别开,明白吗?”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你跑快点儿。没准行政部还有人。”
“哦,好。”我应声下楼。
行政部实际上不是有人,而是有一大堆人。别的部门人已经跑光了,而女魔头老太太Brenda正召集行政部的人在开会。
不知道一个只管采买采买办公用品、往茶水间的冰箱里负责填上饮料和点心的部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在下班后还要正襟危坐的开会。听说我要领白信封,Brenda用下巴指指,一个女孩站起来给我拿了信封,并且签了字。
我带着“幸亏我没在这里工作”的心情,速速离开。
把高价标单放进白色信封里,把价格标签封附在上面并且保持信封口敞开着。把低价标单放进牛皮信封里,价格标签封也放在上面。
然后我抓起桌上的便签纸给Billy写到:“高价——白信封,低价——牛皮信封。”
李乐永走过来看看,说:“不用这么麻烦,Billy回来应该会再检查一遍的。你就随便装进去就好,只要不要用标签单封住信封口。”
“放心,我不会封口的。但我还是写清楚一点比较好。”我把便签纸贴在Billy工位的隔板上。把两个信封以及两个标签单都用他桌上的鼠标压好。
把一切都弄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Billy的桌子上。我不禁又多看了一眼他摆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夫妻俩目光焦灼地望向镜头,虽然是一张全家福可是这两人全无笑意,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侧头望着旁边,对镜头完全视若无睹。我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行了,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Anne,你弄好就可以下班了。”李乐永吩咐我。
“等会儿,我给Billy打个电话说一声。”我笑笑回应他。
电话里Billy的声音气喘吁吁的。不知道为什么处理交通事故会让人气喘吁吁的。
“你都弄好了吗?李总签过字了吗?”他问。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Billy语气放松了一些:“那好,你把东西都放我桌上吧,然后你就别管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的,我把高价标单装在白信封里,低价标单装在牛皮信封里。你不用担心,具体的我已经写了便签贴在你办公桌旁了。”我以为自己这么说会让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声音融化一点。没想到反而引起他严厉地追问。
“你没有把价格标签单封上吧?”
“没有没有。你回来自己检查,自己封吧。”
“嗯,行了。你放那儿吧。”Billy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苦笑一声,居然指望他能软化一点。
我收拾好东西,拿着包准备下班了。经过Billy的桌子时,我又抽出两个信封里的价格标单看了看,一切都没问题了。Vivian从楼下跑上来,经过Billy的桌子时她站住了:“还写了便签纸?”她笑着说:“你可真细心。”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你要走了吗?”她问。我点点头。“等等我,我也下班了。”她抓起桌上的包跟在我后面。
经过前台时,芭比招呼我们:“你们下班了吗?”
我“嗯”了一声走入了电梯。Vivian却亲热地抓住了芭比。“哎,芭比,我跟你说……”电梯门合上了,我听不见她们说些什么。
跟往常一样,回到家换了拖鞋,饭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一个人影在厨房里忙活着,很快就听见“刺啦”一声,那是青菜下油锅的声音。
临近门口鞋柜的地上放了两个大纸箱。我换了鞋,拿脚踢了一下纸箱,挺沉的。
“哦,你回来啦!”我妈端着一盘菜走出来。
“嗯。妈,这是什么呀?”
“老邓下午过来说,居委会号召大家把不穿的衣服收拾出来捐给贫困山区。我收拾了两箱子。你的衣柜也太满了,正好腾腾地方。”
“合着都是我的衣服呀?”
“当然呀。这家里就数你的衣服最多。柜子里的那么一大堆你都不穿。”
吃了晚饭之后,打开衣柜我吓了一跳,原来满满当当的衣柜现在空了一大半。
“妈,你也太豪爽了吧?”我有点生气,“这么多好好的衣服你就给捐了?”
“衣服再好你不穿有什么用?还不如捐了腾些地方。”
我赌气用剪刀划破封住箱子的宽胶条,把箱子打开。一件蓝白相间的纱质衣服映入眼帘,拿起来一抖开是一条宽下摆的大长裙。这条裙子我记得。
准备结婚时,焦阿姨教我们去买结婚的衣服。走进商场,正是夏装上市的季节。林立的模特们穿着各式各样清凉的夏装。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条大裙子吸引住了。
“你去试试。”他说。旁边的售货员也跑过来殷勤地说:“先生真有眼力,这是我们家的新品。小姐身材高挑,穿这种长裙最适合了。”
当我从试衣间走出来时,他的眼睛是亮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焕然一新,转了一圈,裙摆飘扬。那时的我是明亮的、幸福的。未来正向我招手,结婚正把我带入一个新奇的世界。
我想象着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带着一个宽边大草帽挽着他的手漫步在荷兰小镇的石板路上。
可惜,去了一次南戴河在沙滩上穿过一次之后这条裙子就压箱底了。
我又翻出了一条高腰的黑色西装短裤和条纹衬衫。这套衣服我也很满意,穿上以后显得腰细腿长。我们去登记结婚那一天,我妈反复提醒我要穿亮色的衣服去才吉利。我充耳不闻,执意穿着这一身,就为了在海淀民政局墙外奔向他时能自由地迈动一双长腿。
还有这一件风衣,双排扣设计,宽宽的腰带扎紧腰间,显得很潇洒。每次穿这件衣服他都破天荒地让我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以延续那股子帅气劲儿。
我当时只是以为他爱我,现在想来他何尝不是以她的风格来打扮我。我越像她,他越高兴。
还有这件小香风的呢外套,还有这件兔毛皮的大衣,还有那条渐变色的围巾,还有蓬蓬开的印满向日葵的半腰裙,还有真丝衬衣,还有带蕾丝花边的白色筒裙……
那个时候,幸福、兴奋让我就像灌满氢气的气球,随时要飞到天上去。走进以前从不敢进的商场,君太、燕莎、双安、崇光……当我们挽着手站在扶梯上徐徐向上的时候,那些喷泉、那些灯光、那些琳琅满目的衣服饰品、那些化妆品柜台馥郁的香味无一不在我们脚底俯首陈臣。
我们不断挑选、试穿,每一次从试衣间走出来仿佛都是崭新的自己,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变换着优雅、高贵、俏皮、性感各种形象,看着他一次次刷卡结账,感受着手里的纸袋越来越多,越来越沉……
生活将我抛上高峰,然后又狠狠地摔入谷底。
一件件衣服拿出来,因为常年的挤压叠放,上面的折痕已经很深了,发出一股樟脑球的味道。衣服也没有那么笔挺和崭新了。
看见收拾好的纸箱被翻得乱七八糟,我妈有点不高兴了:“都翻出来干什么?放在柜子一整年了也不见你穿。赶紧收拾好拿出去捐了。”
穿?为什么不穿?如果说这是一个伤口,要是讳病忌医,伤口只会溃烂化脓。如果真的把他放下了,又何必跟一件衣服过不去呢?穿,明天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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