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爆发,只会更加猛烈汹涌。
这种看似有些矛盾的情绪,几乎充斥在郾城、甚至是各地所有关切着这件事的人们心里。
郾城以里的报纸虽然迫于傅孟两家的威势不敢有什么议论,可是郾城之外的报纸,还有郾城街头巷尾的悠悠之口,终究是挡不住的。
傅坚因为这种矛盾的心里,在家里屡屡跟太太争执,连日连办公的地方也不敢去。甚至连参领府也不去,毕竟眼下孟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此刻郾城里最风平浪静的地方,倒反而是督军府了。
除了厨房里,府上再没有一个下人,绍廷早出晚归,除了一日三餐,连城几乎见不到人影。这样的生活比起不久前的劳碌、奔波、惊险交集的日子,平淡地几乎是与世隔绝。
连城一向习惯了在或明或暗的刀光剑影之间行走,习惯了在人们时刻变换的面孔之前斡旋应酬,习惯了运筹时局规划未来安排步步为营的行动,忽然过上了这样平静的生活,一时间竟是无所适从。
这里看不到刀光剑影,但那些明刀暗剑的锋芒从来不曾消失;这里没有那些善变的面孔,但那些人前堆满虚伪的假笑人后露出杀机的人,仍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谋划着可怕的东西。
连城不适应这样安静却并不宁定的生活,却又依赖着眼前这一隅安静的角落不愿意离开,她知道时局一直不曾安稳,也知道督军府的安静是短暂的假象,却又似乎顺理成章地将脚步局限在这一所宅子里。
绍廷回来已经又是晚上,军部里的事情从来没有消停过,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刚刚上任的督军,这个时间回府,其实于他而言,已经算是尽早了。
督军府外依旧是日夜倒班轮流不断的守卫,戒备森严,府里却是一派冷清,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辉煌晶明的光线一路沿着螺旋而上的楼梯直到二层,二层的走廊也是灯光明亮。平时府上住着许多人的时候,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反而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哪个房里有人休息,门前的走廊自然会熄了灯,却不会如这般到处通明。
绍廷信步走上了楼梯,走到了连城的房间外。叩门进去,小客厅也是明亮一片,连城从卧室走出来,卧室的门开阖之间,绍廷却发现卧室里只有昏黄的一点光线。
“你已经睡下了吗?”虽然看着连城并不像是已经睡了的样子,绍廷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只是躺着休息一下。”连城掠了掠额角散着的头发,随手别到了耳后,也并未在意后脑的头发已经凌乱,恹恹地倚在小沙发的靠背上,“军中这两日很忙吧。”
“事情是多了些。”
连城抬眼看了看钟表:“那你每天去这几个钟点够吗?最近你都是早上九点钟才出的门,以前不到七点钟,你已经出门了。父亲曾说过身在军中,最要紧的就是……”
连城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说话的时候不过是自然而然,语气措辞一如往昔般随常,这样突然停住,倒让这话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绍廷本也是自然地听着,也并未觉得连城的话有何不妥,待她这样停住,不由得一怔,随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脱口而出的“父亲”两个字,哪怕心知肚明地叫了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此刻再出口,却忽然变得不自然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让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氛围变得更加沉闷了几分。
客厅里明亮的光线映在连城的脸上,映进了她的眼睛里,将她一贯冷清淡然的眼神中流露出的一抹哀伤映了出来。
“连城……”绍廷看见她这样的神色,也不由得惊慌,尽管一时间还不知该如何措辞,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父亲永远都是你的父亲。他在世的时候对你何等珍爱,即便是他知道了……知道了这件事,对你也一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连城的眼神愈发幽深:“可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还是不知道。如今人们议论纷纷,一定有许多不堪的言论牵涉到了他的身上。因为我的身份所以让他的身后声名也被流言所扰。
而最可惜的,是我没有机会看到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机会替母亲求他的原谅,也没有机会听到他是否会接受我不明的身份。那一日在报社,我本想声明断绝与督军府的一切关系,终止议论,来维系孟家最后的清名。没想到……”
连城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了稀薄的微笑:“他竟做绝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