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得了个昏澹的病,每日要服两粒安神保心丸,那丸药就得拿大灵猫产的猫香配出来才管用,所以,这几个月呼延天忠和太子亲赴鹘州,搜遍山野,把鹘州的大灵猫全捕入长安,送到宫里制药去了。”
孙喜荷气的骂道:“为了给皇帝救命,就不管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了这是?”她又道:“咱们不过平头百姓,要大灵猫真给皇帝捕完,往后孩子的药可怎么办?”
郭兴揉着脑袋,仰头叹起了气:“什么太子呀御医的皆是大人物,咱们一家子,只怕也就郭六畜才能攀得上,我一个戌边将军是连他们的脚都够不着的,怎么办?”
夏晚不语,默了片刻,起身回屋了。
郭旺捏了捏拳头,道:“既知道有这样的人就好办了,什么太子御医的,只要有银子总能结交到,我给咱们想办法。
再闲聊了会子,该到睡觉的时候了。郭旺率先站了起来:“二哥,一屋睡去,我还有生意上的事儿要和你聊会儿。”
往昔每每郭兴回来,都是和郭旺一屋睡的。原本,夏晚和孙喜荷也就各自回屋了。今夜夏晚却忽而发声:“兴儿,你进来。”
七尺高的俩兄弟同时僵了僵,郭兴快速的看了眼郭旺,应了一声,进了西厢。
郭旺直挺挺在回廊上站着,站了许久,信步出院子,大约是往当铺里去了。
屋子里,暖烛淡淡,夏晚自掖下松开衣带,先解了身上那件牙白面的纱裳,下面便是暖藕色的丝质睡衣,无袖,两只纤细圆润的臂膀露在外头,她坐到妆台旁便开始梳头。
见郭兴犹还愣着,她一梳子砸了过来:“就一床睡,难道我能吃了你?”
愣在门上,郭兴黝黑的脸瞬时胀红,酱肝一样。他道:“晚晚,甜瓜是我儿子,只要他能活的好好儿的,我什么都不求,我,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尽心待甜瓜的。”
盯着铜镜,夏晚两只眼眶儿顿时就红了:“我以为世间所有人的笑我,厌我,你不嫌我,不想连你也嫌弃我?”
轻轻将自己无袖的丝质睡衣从锁骨处往下褪了一褪,微凹的锁涡中盛着一抹淡淡的暗影,她柔声道:“都好了,我身上没有红斑,也没有一丁点儿的疮,不信你过来自己瞧瞧。”
曾有一段时间,她一身的血痂,那时候夏晚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自然也没想过再嫁人,但如今毒都发完了,身子也好了,甜瓜需要一个能叫自己高山仰止的父亲,她也需要一个丈夫,不期郭兴还是不肯要自己。
郭兴道:“郭六畜后日就到金城了,你曾经那么爱他的,若你还想……你如今这个样子,不是我说,整个金城没有比你生的更美的女子,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是郭六畜的发妻,他便再娶什么县主郡主的,都不及你,你是结发妻室,只要你想,我明儿带你去见他。”
夏晚侧眸,见老娘孙喜荷也在窗外,显然是在偷听他们俩个谈话。
郭嘉考中状元,于整个甘州来说,都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两年之后,他要归乡祭祖,曾经教授过他的夫子,水乡镇的同乡们,就连如今的甘州知府呼延天忠脸上都格外有光。
身为他的发妻,此时夏晚只要说自己还在人世,他在什么样的位置,她的自然跑不了。所以孙喜荷虽说嘴里在骂郭嘉,但总还是希望夏晚和郭嘉两个能破镜重圆的。
夏晚高语重心长道:“爱和过日子是两码事儿,夏晚已经死了,我是郭兴的妻子阿昙,甜瓜的娘,是个满脸血疮的妇人,你们若还报着让我和郭嘉相认的希望,那这七年的苦我就白捱了。”
拿身子帮一个男人解毒,并为他而跳河寻死,整整五年的时间,便在甜瓜面前都很少敢解下头巾,就因为怕自己的相貌要吓到孩子,每夜坐在铜镜前,往脸上覆着药,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夏晚不曾悔过,但这辈子也不想再见郭嘉那个人。
郭兴搓了半晌的双手,走到床边,压的夏晚那张竹床咯吱响了一声,犹豫良久,终于像根木头一样,直挺挺的躺到了上头。
夏晚梳好了头发,转身关上窗子,从另一侧绕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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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是甜瓜要去书院上学的头一日。
夏晚早早儿起来,孙喜荷照料着他吃过了饭,便开始替他着衣。
本黑色的四方巾,粗布面的大袖直裰,腰束深青色布带,一张鹅蛋面的脸儿,秀眉秀眼红唇白齿,小甜瓜穿上学生服,娇嫩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等孙喜荷把甜瓜打扮好,夏晚自己也收拾好了。她挑了块银白色罗纱面的头巾,先梳好了发髻,再将脸一包,独露两只眼睛在外面,罩上件银纱面的开襟长袄,素带拦腰一束,远远望去,一段风流。
左边是祖母,右边是娘。一人一手牵着,身后还有一个铁塔似的爹,笑温温的小叔,小甜瓜上学堂的头一日,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家人齐齐全全,格外的高兴。
皋兰书院离六道巷并不远,出六道巷,延着一条大道走到尾,经过金城关再拐个弯子便是。
金城虽在西北是繁华之地,但往昔并不算热闹的,就算甘州知府要上衙门也不可能禁道,偏偏今儿过金城关时,整条街道就全给禁了。
郭旺见两旁衙役齐禁,上前抱拳一问,那衙役道:“当今中书侍郎,咱们甘州古往今来第一任状元,郭嘉郭六畜回乡祭祖,此刻就要从金城关过,渡黄河,知府刘大人特令封的道。”
郭兴一听,立刻就生气了:“他便是中书侍郎,也不过三品文臣尔,当今天下,非一品大员出巡,不得封道,他回乡祭个祖,封的那门子的道?”
忽而,身后有人声音略显焦急,又含着长辈的威压:“兴儿,旺儿。”
郭兴头皮一麻,这听着,怎么是郭六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