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间抬首:“崔洛,我……当初都是家中所逼,那桩婚事不是我愿意的……”
他可能觉得解释也是多余,顿了顿,在崔洛浅浅的注视中,惭愧苦笑:“你走后不久,桃花村闹了大寒,第二年又是洪灾,村民死的死,散的散,我那未婚妻也病死了。今日听见有人谈论你,我原先以为是同名同姓的,直到有人说起洛姨,我才没忍住翻墙进来看看,原来真的是你……”
李镐一直在说。
崔洛只是安静的听着。
原主与李镐或许确有竹马青梅之情,可她没有,她只是站在局外,看李镐接下来想干什么。
只是崔洛眼神太专注,李镐受不住这样的盯视,他移开视线叹道:“你走的好……幸好你走了……”
这话听着简单,却是最能表达李镐对原主的心思。
崔洛了解了大概,配合着沉吟不语,片刻后方道:“逝者已逝,你节哀,今后有何打算?”
不等李镐反应,崔洛当即就说:“我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不如你就留在崔家,帮衬我如何?”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放了李镐离开。崔洛之所以放心崔范,因为她知道便宜爹有多惧事怕死。
她那个爹估计比她还担心身份的暴露。
但李镐……她一时拿捏不准。人心是最易善变且让人无法琢磨的东西。
不是她不信,她只是不敢。
李镐眸露喜色,但片刻又暗淡了下去:“崔洛,你怎会......成了男子?洛姨呢?我在外面听人说洛姨离开崔家了?”
崔洛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几句,挑明重点,掩盖了关键细节。
经由她几番阐明自己有多不易,李镐收起了他的自尊,答应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崔洛带了李镐去中庭见客,既然打算将他留在身边,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
李镐没有正经念过书,彼时在桃花村,只是跟着老童生识过几个字,读过三字经,当随从游刃有余。正好崔洛身边就缺这样一个尚且还算理智的人。
李镐比崔洛年长一岁,虽因饥荒导致面黄肌肉,但细一看五官,其实是个挺俊朗的少年。
同窗们一听是崔洛的故友,并没有看不起李镐,一时间一群少年郎谈笑风生。
‘啪’的一声,萧翼手中竹筷从中间断裂,像是外力所致。
顾长青抬眸,疑惑道:“萧公子?你这是?”旁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萧翼弃了断箸,他习惯了佯装,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天衣无缝,偏生有关那人的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让他情绪外露。
青梅竹马来了?
她看上去倒是很欢哨?
不知道这存了多大的风险?!
她总是学不会这些道理!看来真是对前尘一无所知!是他自己想多了?!
萧翼屏息,从袖中掏了锦帕擦了擦唇,道:“长青,家父已于一月前回京操办续弦一事,他要娶的是何人,你也听说了!”
顾长青不明其意。
按理说,长信侯娶续弦不是旁人能插话置啄的。可他娶谁不好,却是要娶洛十娘。那个妇人,顾长青之前还得唤一声‘舅母’。
顾长青一早就察觉到萧翼对崔洛异常的在意,他之前很难想象像萧翼这样的人真会有龙阳之好。
不成婚并不代表有那方面的癖好,顾长青自己便是至今未婚。
莫不是.......因为洛十娘的缘故,萧翼才关注崔洛?是因为厌恶使然?
可崔洛根本不可能撼动萧翼的地位。就算洛十娘成了侯夫人,萧翼依旧是侯位第一顺序继承人的嫡长子。崔洛充其量只能得到一些萧家的助力。
顾长青不知为何,替崔洛说了一句话:“父辈的事,与你我无关,崔洛干涉不了侯爷的婚事。”言下之意,长信侯要娶洛十娘,与崔洛毫无干系。
他的意思是让萧翼不要迁怒于崔洛。
其实,顾长青觉得萧翼对待崔洛有些过分的在意了。
而另一方面,萧翼也有同样的感觉。顾长青除了对顾长梅多番照拂之外,还未曾对任何外人上过心。
‘啪’-----又一声,萧翼面前的瓷盏也裂开了一条细长的纹络。
顾长青失语:“.........”以萧翼的度量,怎会憎恨一人至此?
萧翼亦然:“.........”他万万没料到又失态了。他不喜旁人对崔洛不好,但同样接了不了旁人对她太好!
酒席散,下人收拾碗筷时,发现了好几处碰损之处,毕竟这方席位是长信侯府的世子爷与顾长青所坐,下人就如实禀报了崔洛。
崔洛闻言后一愣,摆了摆手:“罢了,不过是几副碗筷而已。”话虽如此,她还是纳闷了一会。好端端的吃饭喝酒,打碎崔家的杯盏碗筷作甚?
肯定是萧翼干的!
顾长青一般会直接动用他的绣春刀,不会用暗的。
天色尚未黑去,西边天际泛着蛋黄色的光晕。今年的玉簪花开的很迟,油菜花谢尽,那串串黄白色小花才爬满文竹。
小竹轩扑鼻而来的暗香。
李镐被安顿在了后罩房,他与五郎一样,无法进入崔洛的屋子。无郎只以为自家少爷喜静,李镐却知实情。
崔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崔洛了。
李镐在月门处站了良久,他甚至感谢饥荒见他‘带’到了这里,否则他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这今后只要他能替她办到的事,他都会不留余地的去做。
好像活着又有了新的使命。
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也想解释清楚,可........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
萧翼,顾长青与顾长梅三人在回城中的路上,顾长梅有些艳羡道:“今日那位叫李镐的随从与崔洛关系甚笃,我听崔洛说,他二人差不多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突然之间,马车内壁像有什么地方‘砰’的一响,这之后马夫上前禀报,说是车辕不知何故断裂了。
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了顾长梅的话,惊了他一颤,缓了几息,才带着酒意道:“萧公子,你这马车是不是该修一修了?”早知道,他还不如骑马!
顾长青:“.........”看来,他又得重新估量一下萧翼对崔洛的心思了..........
萧翼俊颜无色,隐在一片光影之内,眸光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