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来说,离过一次婚着实连污点都算不上,甚至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让人更想探知。
于是,榕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每天像疯了一样地追捧议论着他,不少千金名媛们放下身段主动去高攀提亲,却都被一一挡了回来,拒绝得不留情面。
医生光是看着他,脑子里就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这段日子的种种。
余光往外一瞥,果然见门口有不少素衣打扮的八卦记者。
这陆公子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和话题啊。
要是让这群人知道陆公子来看的是个女人,那榕城的八卦杂志还不翻了天?
医生为他打开了病房的门,率先进去的却是他身旁那位戴了无框眼镜的男人。
陆仰止也没和他抢,就让他走在前面,满脸无动于衷。
“你们来了。”床上的女人抬眼看过来。
霍无舟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皱眉抢走了她手里的手机,“说了多少遍,脑子里的血块还没取出来,不要看这些辐射大的东西,眼睛不要了?”
女人看着她,没理会,瘪着嘴望向后面穿着黑色风衣、冷峻得宛如裹了一身霜雪的男人,委屈巴巴。
男人回望着她,漠然启唇道:“霍无舟说的对。”
“师哥……”
“叫我也没用。”陆仰止冷声打断了她那九曲十八弯的尾音,“酒后飙车,还在意大利的首都,你真是长本事了。”
容鸢被他眼里那无声无形的寒意震慑住,低了低脑袋。
说起这事,她自己也只是隐约有些印象,其他的,都是靠那个叫霍无舟的男人这几个月来给她讲的。
陆仰止偶尔来看过她,自称是她的“师哥”,后来她看过新闻才知道原来她的“师哥”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忍不住崇拜起来。
每次他一过来,容鸢就会拽着他询问一些外界无法得知的“内部消息”,今天也不例外。
她下了病床,讨好般地给最有气场的男人搬了把椅子,根本不理会旁边的霍无舟,笑眯眯地问:“师哥,接着上次的故事讲呀,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大坏蛋墨岚就是你失踪多年的二哥的呢?”
二哥。
陆仰止唇畔勾起漠漠的讥诮,眼神冷冽。
二哥这个词,用在形容他和墨岚的关系上,真是大错特错了。
二舅还差不多。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他的情敌、他的对手,原来竟是他的家人。
“师哥?”容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霍无舟站在不尴不尬的地方,被镜片挡住的眸子里,碾过一丝无人发觉的寂寥。
曾经的容鸢傲慢冷艳,如今的她,依旧傲慢冷艳——对其他人傲慢冷艳,唯独,对陆仰止,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那种眷恋、依赖的眼神,那种娇憨无度的态度,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如今,他却像个局外人般站在这里。
当知道她出了车祸、生命垂危时,霍无舟整个人都惊住了。
心中被无法言明的恐惧支配着,从大门走到急救室门口短短十几米的路,他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霍无舟在手术室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也像当年的容渊那般离开,他该怎么办。
那一晚,霍无舟坐在手术室门口,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医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出来告知他,命,保住了。
霍无舟听着,没能及时给出反应。
过了好长时间,麻木的感官才像复苏了一般,又感觉到了心跳,他撑着墙壁站起来,哑声道:“那就好。”
那就好。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与那张脸、那个人的分离。
当他颤抖着打开病房的门,被她那无波无澜的一眼看得窒息时,又听到她微微疑惑地问:“你是谁?”
那一秒,霍无舟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倾塌。
她忘了所有事。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是谁。
也忘了,她是多么喜欢他。
霍无舟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
他们之间本来就该这样。
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对陆仰止那摆出那张清澈干净的笑脸,他心底深处就会不自觉地滋生出许多的暗戾之气。
一如现在,陆仰止低沉平静的嗓音勾动着她的思维,“通过庄忠泽。”
容鸢不解,“庄忠泽?”
陆仰止淡淡道:“他就算再本领通天,也没有理由知道我家的私事。除非——” 容鸢明白过来了,眸光亮了亮,“除非他接触过知道这件事的人!比如墨岚本人!”她一拍手掌,“对呀!你们说他曾经给墨岚工作过,临走的时候还盗了走了墨岚电脑里的机密!这些机密里除了组织的
事情之外,还有墨岚的身世,没错吧?”
霍无舟听着,心中五味陈杂。
她还是像以前那般聪敏灵慧,一点就通。
可那笑容,再不属于他。
陆仰止颔首,鼻腔里逸出淡漠的音节,“嗯。”
“那后来呢?墨岚是怎么死的?是像外面人说的,被你击毙了吗?你大姐呢?还有那个……”容鸢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女人?”
她一直就知道,这个故事里面有一个刻意被隐去的女人。
不知她是有多特别,特别到,让她师哥这样所向披靡、运筹帷幄的男人,也不敢轻易提起。
是的,不敢。
那是一种敬、一种怕。
和其他深沉难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是很复杂的感情。
容鸢也不想问起。
但这个男人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有提到那个女人,他沉峻如山的眉峰眼尾才会稍稍有那么一丝波动。
容鸢很快发现他的低沉落寞,眉梢轻轻颦了起来,“师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不想回答的话……”
“容鸢。”霍无舟及时打断了她,“你刚做完手术,还是该多多休息,脑子里不要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你睡,我出去送你师哥。”
“睡觉也可以让人陪着啊!”容鸢想也不想地反驳,“为什么要赶他走?我每次想睡觉的时候赶你走为什么你不走?”
气氛一下子僵硬。
良久,还是陆仰止先看了霍无舟一眼,视线又掠回容鸢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一锤定音,“我还有工作,让霍无舟陪你。”
“师哥……”容鸢的小脸瞬间拉耸下来,“你就那么忙吗?还是我刚才真的说错话了?你不想提她就不提了,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这个心中眼中皆无物,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男人忽然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和心跳。
“你真的不记得她了?”霍无舟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她躲开,大掌在空气中握成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她和你关系不错的,应当算得上是好朋友。”
容鸢垂着头想了很久,摇摇,“没有印象。”
“你哥哥以前,也为她做事。”
“我哥哥?”容鸢听霍无舟提起过自己的哥哥很多次了,有意无意的,总像带着什么不一般的情绪。
此刻刚有了对比,她忽然就反应过来,那种情绪,不就是师哥提到那女人时,会带着的……
痛惜,眷爱,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她有些鄙夷地抬头看过去,嗤笑,“霍无舟,你怎么一提我哥哥就露出这张脸,你不会喜欢我哥哥吧?一个大男人?”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结了冰。
男人的脸背着光,全部隐匿在阴影中,只能看清光线在他挺拔的鼻梁上轻轻摊开,眼窝却深得让人瞧不见其中那对黑玉。
他绷紧了声线,淡淡开口:“怎么会。” “我就说,我哥哥怎么也算是出身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和你一个大男人不清不楚。”容鸢靠在靠垫上,吃着他削好的苹果,“上流社会没几个能接受这种畸形感情的家庭,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了你俩的事,
非要把他从地底下刨出来打断腿、再从族谱里除名不可。”
霍无舟猛地打断她:“我说了,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胡言乱语!”
容鸢一怔。
被他眼里的阴沉冷厉吓住,手中的苹果也掉在了被褥上。
这几个月来,霍无舟对她一直不温不火,话虽不多,却体贴入微。
她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心中不期然涌上几丝委屈,容鸢别过头,岔开话题问:“那,那个女人……她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