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而他正坐在道观前屋的门槛上,面前是爷爷跪坐在祖师爷神像前抛洒铜钱的身影。
“爷爷?”
他疑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小臻,你没事了,爷爷也该走了。”
老人没有回头,手里抛洒铜钱的动作却停了。
“爷爷?”
喻臻心里一紧,隐隐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接触老人。
“这所道观被我强留这么久,也该解脱了。”老人感叹着,突然朝着祖师爷神像叩首大拜,嘴里低低念起了让人听不懂的经文,然后声音渐低,金光升起,周围所有的事物开始褪色。
“爷爷!”
“小臻,享福去吧,下辈子,爷爷再继续给你讲故事。”
喻臻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道观供奉的祖师爷神像突然化为一道金光飞入天际,然后道观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腐朽老化。
墙皮剥落,砖瓦断裂,建筑转眼成为废墟,而喻爷爷就在这一片废墟里,追随着神像化成的金光消失了。
梦境结束,他忍着泪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而车前本该是道观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殷炎在废墟前转身,隔着车窗与他对视,平静开口:“喻臻,你此间尘缘已断,该离开了。”
湖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一番介绍认识之后,众人转战公园内的小茶吧。
和殷炎说话的斯文男子名叫温艺,也是B市商业圈子里的人,家里生意做得不大,属于圈子外围人群,和殷炎是高中同学,关系并不太亲近,但又比点头之交要稍好一些,平时碰到会聊一聊。
“没想到只几个月没见,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温艺长相只算清秀,但气质温雅,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亲切自然,谈笑间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喻臻天生对这种气息友善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把对他的印象拉到了标准以上,心里因为当众拥抱而升起的尴尬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多谢。”
殷炎道谢,座位下与喻臻交握的手微动,把喻臻掌心握着的界引给抠了下来。
喻臻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个公园?还带着一群孩子。”
殷炎没有看他,继续和温艺交谈,桌下的手松开,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热源,体温再次开始流逝,喻臻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给出反应,蹭一下挤到了殷炎身边和他紧紧挨着,桌下的手则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还蹭了两下。
好冷,还是想抱。
殷炎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状把糖包拿回来拆开,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边帮他搅边说道:“先喝点咖啡暖暖。”
说着手指一动,把界引丢了进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觉用力:“你……”你把界引丢进去干什么!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静脸询问。
喻臻的注意力被转移,感受了一下又开始瞎蹦跶的心脏,点头点头。
“喝了这个就好了。”殷炎继续平静脸胡诌。
“……”
喻臻苦大仇深脸看着咖啡杯,在“心律不齐”和“喝下奇怪的东西”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看向对面礼貌移开视线的温艺,说道:“抱歉,他有点不舒服,怠慢了。”
“没关系。”温艺把头转回来,视线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礼貌挪开,重新和殷炎对视,笑着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到时候我可要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婚礼正在筹备,爸妈想大办,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计要在一年以后。”
“一年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好好准备,现在婚庆公司、酒店场地都不太好——”
乌拉——乌拉——乌拉——
公园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也打断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动作。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茶吧内的客人立刻骚动起来,温艺忙回头安抚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孩子们,皱眉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茶吧经理。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弯月湖那边的小树林里突然有树木倒塌,砸坏了湖边的围栏,触动了警报。大家不要往弯月湖那边去就行了,没事的!”
经理解释完之后,公园里的广播也响了起来,通报的情况和经理说的一样。
客人们放了心,陆续安静下来。
听完这个解释的温艺则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学生,我今天来是陪她带孩子们写生的,碰到你之前有个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带着孩子去了洗手间,嘱咐我就带着孩子们在湖边停一会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们……”
后果不堪设想。
喻臻闻言猛地低头看那杯已经被喝掉的咖啡,然后侧头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说过的,如果界引不除,迟早会出大事。
“没事就好,下次带着孩子们出门,记得尽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于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面上却仍在和温艺交谈。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温艺后怕点头,又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点心的孩子们,再次向殷炎道谢。
五分钟后,温艺的女朋友带着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赶到了茶吧,听温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后怕的不停对殷炎道谢,还和孩子们一起送了一幅画给他们。
“碰鬼虽然可怕,但这画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驾驶,宝贝地摸着那副画风还很稚嫩的风景画,眼睛弯弯的,里面全是满足。
“嗯。”
殷炎低应一声,伸手递了颗丸子过去。
“做什么?”喻臻愣住。
“吃了,压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颗药效要过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颗?我不记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丢了界引?”
殷炎点头,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喝下咖啡后身体就没再发冷了,于是眼睛又弯了起来,看一眼殷炎认真开车的侧脸,忍不住夸得:“你今天真帅,救了那么多小朋——”
吱——
汽车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带下车。
喻臻瞪眼,眼睁睁看着殷炎绕过车头朝着路边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头出去,提高声音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买生活用品。”殷炎头也不回地回答,大长腿已经迈进了便利店的门。
“……”信你才有鬼了!
两人到家时晚饭刚好上桌,仇飞倩已经冷静了下来,见殷炎只拎着两盒内裤回来也没说什么,态度如常的招呼两人吃饭。
饭后殷禾祥和仇飞倩去三楼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殷乐不想做电灯泡,自觉回房看书去了。
喻臻随着殷炎回房,一进门就把殷炎手里拎着的内裤抢了过来,红着耳朵说道:“你、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到车里,让爸妈看到多尴尬。”
殷炎没有说话,而是抬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哗。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被戳破,喻臻身体一震,体温迅速流逝,同时心脏开始狂跳,无数鬼怪哭喊声汇聚在一起,在他耳边鼓噪,阴风四起,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想从他胸口蹦出来。
“深呼吸,盘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诀。”
手里装内裤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触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却被对方躲了开来。
“喻臻,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帮你。”
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黑色的纱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里。
他尽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纱模糊的身影轮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稳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识里只剩这道微凉的声音始终清晰,他慢慢冷静下来,学着爷爷以前打坐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识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处,一颗微小如豆的殷红血滴正暗合着心脏跳动的规律一张一缩的鼓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