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方道:“每次一有事,你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也不怕曦儿笑你!”
“曦儿才不会笑我呢!”蓅烟犟嘴。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冷炕里,外面寂静无声,屋里没点灯,窗外几点昏黄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不知何时,压抑的气氛悄然散去。康熙道:“你来找朕,就是为了砸玻璃,与朕闹一场?你是真的不担心朕会动怒?”
蓅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门口两个丫头拦着我不让我进殿。”
“谁?”
“云妃的两个丫头。”
康熙沉下脸,“她们拦着你,你就要砸玻璃?赶明儿朕若不让进,你是不是把西暖阁给烧了?”蓅烟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她一只手撑在炕几边,朝康熙倾了倾身,“你试试!”
两人在黑雾中对视,周围的摆设与蓅烟在时一模一样,平素亦有人清扫整理,并没有因为久未居住而显异味。毫无预兆的,两人同时一笑,噗嗤出声。
“这儿真好。”蓅烟叹道,“那时候我坐在这儿等你,无论多晚,你都会来瞧我。我们每天都能见面,即便不见面,我也知道你在干什么,从窗户里看着你与大臣们议事,看着你在窗下批折子,看着你发愁的走来走去。真好啊!”
康熙凝视着她的侧脸,微弱的光芒浅浅的照着,映出清晰明朗的轮廓。她的眼睛里绽放着光芒,面容平静如水,有一种异常的温柔。她接着说:“回到长沙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嗯?”她突然提及长沙,突然向他剖白,略略叫他吃惊。
“我既然同你来到北京,是打定主意和你白头偕老。”蓅烟的声音如淳淳流水,细细长长的注入康熙的心里,他动容道:“你出宫后,下雪的时候朕会想你,抹膏脂的时候想你,吃鸡蛋的时候也会想你,所以...一收拾完吴三桂,朕便迫不及待去长沙找你。”
蓅烟偏过脸,噘嘴道:“又骗人!你既是迫不及待,为何还要我先去书院找你?!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想法子走到你面前。”
“朕找过你。”他定定看着她,忆起往事,两人皆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蓅烟的双眸里闪烁着星光,他的话她相信,也愿意相信。在黑暗里,她静静的听着康熙说:“朕到长沙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江府找你。当时你和何子烨有说有笑的,朕以为你...”那样的误会何其肤浅,他是被冲昏了头脑,是太过在意了才会失去理智。
他们共同的回忆是他们走向未来最坚定的基石。
即便诸事纷杂,只要忆起初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蓅烟起身,“走吧。我就是来看看你,曦儿还等着我喂她呢。”康熙随在她后面,“还生气吗?”蓅烟偷偷伸手拉住他的掌心,牵着他走到天井里,“不生气了!你是皇帝嘛,你的身份如此,我若无法接受,当初便不会跟你回紫禁城。”无论是云妃还是成嫔,宫里无论谁得宠,只要还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爱意,她便妥协了。
是的,妥协。
两人火气冲天的在屋子里吵架,外头的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又见两人手牵着手说笑着出来,一副多云转晴的样子,便都松了口气。云妃果然还在屋子里守着,见了康熙,连忙屈膝,“皇上。”云栖是第一次见蓅烟,见她胭脂未施,随意的绾着发髻,一声素色单衣,若只论容貌,实在没有出彩之处。她轻声道:“江贵嫔好。”
蓅烟依礼福身,“给云妃娘娘请安。”
云栖还未回礼,康熙已扶起蓅烟,握着她的手,冲她笑道:“打碎的玻璃怎么办?”眼睛里流光溢彩,是云栖从未见过的深情款款。
蓅烟嗔道:“赔你银子成不成?”
“冷吗?怎么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
“咦,我的斗篷呢?丢哪去了...”
两人说着笑着,完全把云栖当成了空气,径直往外头走去。云栖跟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炕几上没有下完的棋局,暗暗失落道:“皇上,这一盘臣妾输了。”
楚柔拿着蓅烟的斗篷守在帘门外,见她和康熙手牵着手出来,打心里眼里生出倾羡。她把斗篷披在蓅烟肩膀,安静的退到旁侧侍立,谨守她作为宫婢的礼节。
这辈子,哪怕有蓅烟一半的福气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