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边一撩衣袍半跪下来,伸手搭在沈芷乔的手腕上,心里暗道一声“得罪了”,便全神贯注的诊听脉象起来。
片刻,收手,脸色已是略略放松了,吐了一口气才对自己身后的顾画蕊道:“夫人并无什么大碍,只是……”
话刚出口,却是看见她的脸就在自己鼻尖不到一寸处,明眸善睐,长卷的睫毛就像扇子一样,接着微微启唇,说:“别动。”
无华一怔。
少女身上特殊的铃兰淡香涌入鼻尖,风儿一样的钻进他的心里,无华的喉咙忍不住动了两下,哑声问道:“你做什么……”
“都说了……”
顾画蕊再是凑近了一些,手微微抬起,靠近他的肩膀上去,“……不要动了。”忽然指尖微微一动,好似捉住了什么一样,这才眨了一下眼睛,眸子里面恢复漠然,退开身去。
“那。”
摊开手,手掌心趴着一只蚂蚁大小的小虫,此时双翅上沾了血迹,正抖动着翅膀努力想要飞起来。
“这是……蛊虫。”
无华微愣,伸手捏住小虫的翅膀将它从顾画蕊掌心拿起,“这就是下蛊用的子蛊。”
“它好像是从母亲身体里面自己爬出来的。”
顾画蕊皱了皱眉,“可是它为什么要……”
说到一半,目光转向无华:“母蛊呢?”
“死了。”
无华道。
“死了?”
顾画蕊上下看了看无华,确实没在他身上看到那只怪物了,“死了?那这子蛊为何还能活着?”
无华也是稍加思索,半晌道:“也许是母蛊发觉危险,便以声音提醒子蛊,若是子蛊在母蛊死时依旧待在宿主体内,定是要死去的。不过若是爬出来了嘛……”
顿了顿,提起那只被捏着翅膀的小虫,“……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管如何,现在蛊虫已除,那……
顾画蕊转头看向身边床上锦被下的人,半跪下来在软榻边上,握住沈芷乔的手,垂下头替她拨开因冷汗黏在额上的碎发,轻声唤道:“母亲……”
然而并没有回应。
“母亲这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
无华心里忽然又想到方才她凑得那样近,自己竟是当真不敢动一下,一想到这样就有些微恼,手里动作大了些,晃的那只虫不住的扇着翅膀,“你夫人因蛊虫在体内待了好些天,目前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过正常人都是稍加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还有。”
无华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只小虫,“这只子蛊你要如何处理,要知道没了母蛊,再放它进入人体可就是无解了。”
“留着。”
“嗯?”
无华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要留着它?”
“是的。”
顾画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皇后那边她已是全盘应了下来,只剩顾长卫了。
一个都不能放过。
“你在想什么。”
无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眸子轻沉道,“他是你父亲,也是当朝丞相,于公于私于个人,你都不能杀他。”
“自然,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杀他了。”
顾画蕊握着沈芷乔的手,另一只手温柔的用衣袖替她擦了面上的汗珠一字一顿道,“我啊,要让他……”
“生不如死。”
外边院墙上的人察觉到什么一样,目光微微偏向屋内,这个方向恰好能看到软榻旁边露出的一角裙边,和她足上小巧精致的绣鞋,同时也听见了她方才斩钉截铁说出的话。
人影叹了口气,旋身,消失在原地。
屋内的无华眸子微闪,片刻归于平静。
“我去给夫人开两幅药,不管怎样,先将命保住就好,其他的事便以后再说。”
他将蛊虫交与月浓,月浓打开方才那根带着机关的簪子,将蛊虫放入。
“好。”
顾画蕊淡淡应了,想了想,又说,“多谢。”
无华并未回答,嘴角挽起一点笑意,转身出了门,口中唤道:“那边的小丫头,是叫水袖是吧,走跟我去煎药啦。”
“为什么总是我!”
水袖一跺脚,不岔道,最后却还是妥协着跟了上去了。
两人跨出房门,顾画蕊低头看了看沈芷乔,吩咐身后的月浓:“月浓,打盆水来。”
“是。”
月浓应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鲜血将衣襟都染红了的夫人,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悲意的。夫人是老爷的结发妻子,老爷居然也能下如此狠手。再看看如今的相府,人丁稀少,走的走,死的死,只留下小姐与夫人,老爷却还是不肯放弃与权利的博弈,将她们全都作为了棋盘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