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古木笼罩下的王府内院一片肃静,仿若无人之所。
玉王与祭司不欢而散后,从圣塔回到府中,仍是郁气难平。他心中认定了当年天启之事必有内幕,对大祭司偏袒不公的做法深觉失望,在这股怨念的催促下,他即刻召集下属布置起后续的煽动计划,又让人联系各位皇亲齐聚王府,非要将这事闹个彻底才行。
这场秘密会议直说到深夜才悄然结束,玉王屏退众人后,阴沉着脸迈起虎步,打算往后院去看看那枚重要棋子的状况。他绕着曲廊一路走向后花园,面色在交汇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心中不断盘算:那白鸟一身光明领域无人可破,想要凭借武力迫使他们留下显然行不通,只能搬出夫人去怀柔……如今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怎样都要先留住人再说……不过,这么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加上只蠢鸟,总归不难糊弄吧……他这般想着便已到了客房门前,整整衣袍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莫不是睡着了?毕竟是小女孩经不得疲惫,睡得早些倒也正常……他盯着那门框又等了一会儿,摇摇头正要离去,忽然没来由地心中一紧,猛地推门闯进了房中,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两张木椅,弥幽和那肥鸟竟早已不见踪影了。
怎么不见了!?玉王惊得双眼瞪如铜铃,飞速在房中不死心地搜查了一遍,终究一无所获。她是怎么走的?这四周全是王府暗卫,就算那白鸟能运用神力,也不该没人来通报自己啊!他心头疑窦丛生,颤了颤唇须正要呼喝守卫质问,门口就传来一声柔柔低吟:“是我送她走的。”
这一句轻声细语如霹雳惊雷般,将王爷震得愕然当场,呼吸都为之一停,他难以置信地转回身,诺淮王妃还是一身麻衣长袍,握着珠链立在门边,面如止水。
“夫人,你……你这是何意!?”
“你这事可做得有失身份……”夫人垂着眼帘缓缓走进门中,眉宇间似乎略带了点不可查的薄怒,“她一个从小失了母亲的可怜儿,你也好意思拿她做文章?若不是茗儿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了什么样子。你到此时还想瞒着我吗!?”
诺淮夫人生性不喜吵闹,平时只在府内潜修很少出门,所以任凭外面传得风风雨雨,若不是玉茗多嘴一说,她还被丈夫蒙在鼓里,以为真是请人过来小住呢。得知真相后,饶是她修身养性多年也不由动怒,此刻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玉王暗骂这倒霉孩子真不懂事,但他理亏在前,纵然心中恼恨也不得不弱了几分气势,强词辩解道:“我能怎样?!八年前那事你也知道,皇帝明明亲口下了通缉令,却又背地里把她交给大祭司,如此出尔反尔,怎能服众!如今我做这些,也还不都是为了茗儿?”
“你真是糊涂……我只问你,茗儿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早把她当成了亲生妹妹,分离后更是常常思念。如今你闹得满城风雨,叫他心中怎么想?”
“怎么想?哼……他是我玉王的儿子,你说他该怎么想!整日里只谈私情,不顾大体,何时能做大事!”王爷想到这不争气的儿子就恨得咬牙,修行上磨蹭不前也就罢了,这都快要行冠礼了,做事还是如稚儿般丝毫不见长进,真是让他又气又急。
“他天性就是如此,你再强逼他又有什么用呢……”夫人又叹了口气,转着念珠扯开话题,“这且不说,你把弥幽带回来的事陛下可都知道了,你现如此作为,让他怎么下得来台?”
“我就是要他下不来台!他若不是几番咄咄相逼,我何必跟他闹到这地步?你也不想想,自从他登了皇位,哪次诏令不是要我神教难堪?整日沉迷那些莫名其妙的南蛮物,还居然下了什么自由教令,简直就是毁我神教根基!我怎能不给他好看!?”
夫人听到这理由只觉如孩童斗气,哪里有一国亲王的气魄,她略觉失望,将手中念珠一收,抬高了语调反问:“神教根基?什么是根基……圣塔才是神教根基,我等修者才是根基,又与平民信众何干?你真是入了执念……整日里说茗儿不识大体,你自己又是如何?”
夫人抱怨似的一句责怪引得玉王恼羞成怒了,狠狠一甩衣袖,冲她大声咆哮道:“一个两个胳膊肘都朝外拐,随你们去吧!没了那女娃子,我照样做的了事!”
他此时气冲上头半刻不想多待,用力一跺脚,电光一绽闪出了房间,只留下夫人独自在这空荡屋内暗暗神伤。丈夫这些年脾气是越来越暴躁,她虽然知道原因却也无从开解,如今闹成这般局面,只怕要惹得陛下大怒了……丈夫眼看是劝不住了,自己又该怎么办?还是,先找父亲商量商量吧……
这件事左右为难,让诺淮夫人平素无波的脸庞也带上了生硬的愁容。她无奈叹着气缓步走到门外,小院中央留着一口苔痕斑斑的古井,她站到井边闭上双眼,伸手拂出一道蓝光,清澈的地下水瞬间如喷泉般涌到了井口边沿。夫人将手点在水面,全身微颤,竟化作了一团纯粹的蓝水,眨眼融入井中,消失不见了。
京城另一头,肃穆庄严的皇宫之内,皇帝依旧穿着那身黑袍,靠坐在书房的软椅上,手中捧着一份文件暗自出神。禁卫上校叶迟扶着刀鞘立在他身侧,如冥想般闭目不语,若不是胸口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起伏,真要让人以为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了。
室内熏香隐隐,顶上几盏魔力吊灯将房间照得通亮,灯光映在那份草草就写的文件上,能看见标题写着“枯荣”两个大字,下面全是蝇头小楷,大底说了他的身平来历,到关键处却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一声清脆的钟鸣声打乱了皇帝的沉思,他下意识转头看去,门旁硕大的自鸣座钟已经指到午夜12时的刻度。已到这个时辰了么……皇帝将手中的文书往桌上一抛,在扶手上带着节奏地轻点了几下手指,继续思考着方才所想之事。
弥幽的突然现身虽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在玉王引动民众发起谣言攻势后,局面似乎一时失控,但这些终究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谣言毕竟是谣言,就算闹得再凶,他也有无数办法搪塞过去,再安抚几次,自然大事化小。
他登基这么多年,对于引动舆论之事早就驾轻就熟,何况如今还有大杀器——京城电台通讯掌握在自己手中呢?他所忧心的并不在此,而是因为昨日叶迟回宫后,提及在玉王府上见到了枯荣修士,让他心里一个疙瘩。枯荣……这个平日声名不显的心灵修士似乎异常孤僻,没有往来的好友,也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却又为什么会和玉王交好?
这名字上次出现在皇帝面前,还是因为刺杀之事,当时枯荣跟随着太子一同前去追凶,但最后却独自一人转回京城。皇帝也找人问过他太子的去向,他只说半路遇阻,自己身体不支被打发回来,不知道太子去了何方。皇帝素知儿子独断独行的脾气,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来,其中竟是颇有疑点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