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晚了,我们还没跑出几十步,忽听后面一连串的喊:“站住,站住!再跑老子就开枪了……”
话没落,只听“啪啪……”几声枪响,子弹在我们的头顶嗖嗖地飞了过去。
我娘,我吓得一屁股砸在了地上,抱着脑袋连嚷:“别打,别打……”
话刚落,几个大兵就呼哧着跑过来,一把抓住我就往山道上拖。
“三爷,三爷救我呀……”
危机之下,我又本能地喊了起来,虽然知道三麻子也自身难保,但习惯了这种求生的欲望,非喊不行。好像喊了就能活命似的。
这时,三麻子也急了,不知是在驴背上还是早摔地上了,只听他在后面大叫:“老总,老总,我们爷俩是串亲戚的呀,行行好快……”
话没落,只听“咕咚”一下,三麻子惨叫着哑了声。可能是被当兵的用枪托砸昏了吧。
等我被几个大兵摁着脑袋,架着胳膊带到山道上时,才发现那头毛驴也被一大兵牵过来了,而三麻子却不知死活。反正没看见他的影子。
我又发现,被抓的普通百姓不只我一个,而是有十几个,都被绳子串成一串,十几个大兵端着枪驱赶着我们向山间深处走去。
后来才知道,这是韩复渠的队伍在抓壮丁,因为鬼子来了,他们要打仗,补充兵员。
我们十几个农家汉子被押着走了大半天,到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在乡民们好奇又惊悸的眼神中,被带进了一个大院。这大院可能是一个临时兵营,里面来来往往的大兵不少。
我们被抓来的十几个汉子在大院中间排成一队,两个背着枪的大兵上来把捆在我们胳膊上的绳子解了,我顿时感觉手脚一阵轻松。
一个腰挎盒子枪的三十多岁的军官来到我们面前,首先扯了一阵高调,什么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等等。然后挨个问我们是哪里人,叫啥名字。
每个人必须高声回答,否则会挨枪托。
轮到我的时候,我身子一挺,高声答道:“我叫郭德金,沂蒙山老虎沟村人。”
其实我只知道我姓郭,至于名字,是顺着三麻子当时忽悠一枝梅时,随口给我瞎起的,但我由此记住了。
“年龄!”那军官问道。
“三十五岁!”我哏不打地高声道。
那军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用怪异地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我这才忽然明白,我说错了,其实我才十七岁,都是三麻子那个杂种忽悠一枝梅的时候,给我谎报的年龄,我竟特么也记着了,且顺嘴喊了出来。
可既然喊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改嘴了呀,就这么的吧。
那军官转头冲边上的一大兵道:“这小子是不是个棒槌?你们特么抓个傻子来干啥。”
咦?我心里一动,难道他们不要傻子?那,那我何不干脆装成傻子,让他们放了我?我心里不由一阵暗喜,若那样的话,我就跑回去,不但钱财有了,玲花也会跟着我享大福了。
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我虽然是个‘傻子’,但他们也不舍得放了我呀,既然不会扛枪上战场,但身高体壮的,扛个炮弹跟在别人后面跑,总不会迷路吧。
于是,我被编进了炮兵连,任务是给他们运送炮弹。
这个活虽然累,但由于不会直接跟敌人面对面的厮杀,所以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日本鬼子打到了山东德县,我们的部队就急行军几百里,迎上去了。
我所在的炮兵连,其实就是几门迫击炮,在距离战场一里多远的一个背面山坡上架设起来。
上面山顶上,机枪、手雷炸成了一锅粥,那声音就跟下冰雹似的,或者像刮风似的,只听着“轰轰……呜呜……”满耳直响。
鬼子的炮弹不时落到我们附近,茶碗粗细的大树被拦腰截断,那气势,真特娘的惊死个人。
更可怕的是,山上医务兵一趟接一趟地往下抬伤员,那些伤员不是腿没了,就是胳膊断了,皆浑身血糊糊的,痛的草娘日祖宗的乱叫唤。
我虽然以前跟着那个王大胡子上过战场,可从没见过有这么惨烈的呀,不但脑袋成了空壳,身子也哆嗦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喊:“炮弹准备!”
我忙抱着一枚炮弹凑到我们的小钢炮旁。
这小钢炮,一架有四个人摆弄,其他三人平时扛炮管的扛炮管,扛炮架的扛炮架,我就扛炮弹,所以,放炮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装弹手。
“预备——”
随着长官的口令,我举起了炮弹。
“放!”
一声大吼,我忽地把炮弹塞进了炮膛,咕咚一头趴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只听“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被巨大的冲击波冲出了七八米,连翻几滚爬起来,转头一看,懵了。
咦?炮呢,我们的小钢炮咋没了?
不但炮没了,连边上的人也没了,只有一个伙计坐在地上,头盔上耷拉着一颗血糊糊的眼珠子在发呆。
我娘,我脑袋轰地一炸,这才突然想起来,我把炮弹装倒了,弹头朝下了,一碰撞针,不炸膛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