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
女人纤细却干燥的手指,轻轻的画过卿月的眉眼、鼻子和红唇,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小脸,她的双唇不住的轻颤着:“你……你是……卿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卿月惊讶的瞠大了双眼,歪着脑袋疑惑的问道。
女人轻轻扯了抹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摸了摸卿月的脑袋说道:“因为……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卿月闻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对方话里的意思,年幼的她却是十分的早熟,很多成人的话她几乎都能慢慢理解,因此她再次眨了眨眼看着女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师父说我是他从山里捡来的。”
“你师父?沐南叶?哈哈……”女人见卿月轻轻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有些发狂的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笑了很久,久到卿月都开始担心她会不会被过气去。
终于……她不再笑了,而是看着卿月流下了两行清泪,眼神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如果今生不曾遇见……多好……”
那晚,卿月陪了女人很久很久,直到女人喃喃自语的睡去,她才小心的摸了摸女人带着泪痕的脸,眨了眨眼悄悄离去。
第二天的晚上,她再次趁着师父不在国师府里的时候,偷偷的翻进了凤仪殿,轻车熟路的摸进了王后的寝宫。
女人似乎知道她会来一般,早早的就准备了一份糕点和一盏清茶,穿戴整齐的靠在软塌上等着她:“月儿,你来了?”
“你真的是我母后?”卿月眨了眨眼,盯着女人精致的五官仔细的打量了许久。
昨晚回去后,她搬了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也端详了许久,越是瞧便越是觉得自己与王后真的很肖似,尤其是那一双妖魅的凤眼,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若说她们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恐怕还真是没有人会相信,她也终于想明白了,那些个老宫人们为什么看见她后,一个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模样,因为他们也瞧出来了,逐渐成长的她竟长得像那个不受宠的王后了。
女人将盘子里的糕点朝卿月的方向推了推,并且示意她也坐到软塌上来,卿月倒也丝毫不见外的直接脱了鞋爬上了软塌,顺手抄了一块桂花糕就咬了一口。
当带着淡淡霉味的桂花糕在嘴里慢慢化开,卿月不禁微微皱起了小脸,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怒意,这些个奴才是活腻了吧,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的拿发了霉的糕点给他们的王后?
纵然眼前的女人不再受宠,可毕竟风楚砚并没有废后,不过是将她圈禁在凤仪宫内而已,他们怎么敢如此对待她?对待罘彝族的王后?
看着面前的女人满含期待的双眼,卿月忍下隐隐作呕的感觉,硬是又咬了一口笑道:“好吃,真甜。”
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其实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甜点了,风楚砚将她圈禁在凤仪殿已经六年了,刚开始那些宫人们还会忌惮着她王后的身份,心道也许哪天王后就又得宠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向来会看风向的宫人们渐渐发现,他们的王后应该是再也不会得宠了,她不过就是个徒有虚名的挂牌王后而已,因此他们便不再将她当一回事,常常弄些残羹冷炙来应付她,自此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更别说是这些精致的点心了。
这盘桂花糕,还是她用自己珍藏了许久的发簪,求了替她送饭的宫女,对方才勉强答应替她送一份过来,因此她自然是舍不得吃的。
“好吃,便多吃点。”
卿月闻言不禁微微苦了脸,却还是懂事又世故的压下了心头的不悦,扬着可爱的笑脸边吃着发了霉的桂花糕,边靠在软塌上听着女人说着她的故事。
这一晚,卿月终于知道了女人的名字,原来她的母妃叫做云瑶,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她的命不怎么好,嫁给了风楚砚这般狠心的君王,一辈子被困在这冰冷的后宫里。
从此之后,几乎每晚卿月都会偷偷溜进凤仪殿,陪云瑶说上一会儿的话,其实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云瑶在说,她负责听而已,不过她每次都会带去一些她从御膳房拿的点心,以及她偷偷从内务府里偷来的蜡烛、金丝炭等用品。
其实她不过是想让云瑶知道,她在这宫里过的还……不错。
可惜的是,她与云瑶相处了也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身子骨几乎已经被掏空的云瑶,最终还是在那年的冬天走了,尽管她身前风楚砚已经对她不闻不问了,可是到底还是按照王后的仪仗办得丧事。
没有人知道,云瑶是在卿月的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可是直到云瑶下葬,卿月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她是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一尊自己雕刻的小木人塞进了云瑶的棺材里,无声的向她道了别:再见,母后。
而在这两个月多月的时间里,卿月从云瑶的嘴里听到了太多的故事,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王究竟有多么狠心残忍、知道了自己的师父为何会如此的憎恶自己、也知道了他的母后并非不爱他,这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而已,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她……
从那之后直到千年后,卿栎再次在罘彝王城内见到沐南叶,他依旧清楚的记得,云瑶临终前幽幽的说道……
“月儿……若将来沐南叶依旧放不下执念,替我转告他……
我不欠他、不恨他、也不爱他……我元神已灭,死后灰飞烟灭,与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