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湿润:“即便如此,我仍是喜欢你。”苏子澈微微一笑,冷声道:“那又如何,你最喜欢我,却也会喜欢别人,你对我最好,却也会对别人好。你不肯放弃南乔,而我又不可能委曲求全,喜欢与否,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他面上泪痕未干,声音虽带哭腔,却也冷到了极处,决绝到了极处,“如果不是唯一,那我宁愿一点都不要。至少我走之后,你对他是一心一意。”霎时之间,皇帝只觉心底有泪如倾,却痛得说不出只言片语。
“三哥,你我今生缘尽于此,望以后,死生不相见罢。”苏子澈垂眸看着皇帝衣裳上绣的暗纹,低低地道:“如果真有来生,我希望……”他声音一顿,忽地想起幼时听兄长讲三生石的故事,曾有过“三魂七魄本一人”的言辞,那时他多想与三哥生生世世都做兄弟,不管轮回如何变,不管历经几生几世,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们就永远不分开。可是而今,那最后的一丝可能已然消失不见,仅仅是想起这个人,他便觉得痛不欲生,“若有来生,我们就不要相见了吧。”
夕阳落下去,书房内渐渐暗了下来,不过一盏茶功夫,竟已昏暗难辨事物。王府侍女侍卫虽众,却无一人敢进来掌灯,书房外的灯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来,照在皇帝痛楚万分的面容上:“麟儿,在我身边,真让你这么痛苦?”
苏子澈避而不答,问道:“陛下不答应?”皇帝沉默许久,终是有些吃力地道:“麟儿,不要去蒲州,那里毕竟不如长安,你身体还未养好,若是水土不服,受罪的是你自己。你留在长安,三哥给你特权,只要你不想,不管是朝会、宫宴、典礼,你都可以不进宫参加。三哥不打扰你,你做任何事三哥都不干预——留在长安吧,麟儿,好不好?”苏子澈苦涩一笑,他知道这是兄长赐予的鸩毒,是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面前的见血封喉的毒-药,可话说出口却是:“好。”
明知是毒,他仍拒绝不了。
苏子澈终是没有离开长安,只是也未再踏入大明宫半步。皇帝果如他承诺的一般,对外宣称秦王身体抱恙,需长期静养,所有朝会典礼皆无需出席。苏子澈便如过去一般宴饮玩乐,仿佛除却不进宫之外,当真跟过去没有半点不同。然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缺失了知己与兄长,他那看似荒唐喜乐的生活不过是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入冬之后,秦王宅的一只山猫生了一窝小崽子,萧蘅似是极喜爱其中一只,一连数日,苏子澈每天都能见到她在屋中逗弄。一日用过早饭,萧蘅抱起那只小山猫,交给一个侍女道:“送它回去吧。”苏子澈见她眼中尽是不舍之情,不解道:“既然喜欢,何不留下?”萧蘅笑道:“这小猫今日满月,妾身且把它送回与母亲兄弟团聚,待过几日再抱回来。”
苏子澈笑了笑,道:“一只山猫,懂什么叫满月?”萧蘅道:“山猫不懂,人却懂,若是生命中每个重要的日子若能得重要的人相伴,想来是极欢喜的。”苏子澈渐渐敛了笑意,淡淡道:“你想说什么。”萧蘅矮身跪下道:“妾身僭越了。今日是陛下万寿节,妾身自作主张备了一份寿礼。”她话里没有半句劝说,甚至只说了一半,苏子澈却已经知道她所有要表达的意思了,他低笑一声,问道:“寿礼是什么?”萧蘅闻言,眼底漾出几分笑意,当即着人将寿礼取来。
是一幅画。
苏子澈命人展开,自己却一眼也没看,从蹀躞上取下一支火镰,晃燃之后便丢到画卷之上。在场诸人尽皆色变,萧蘅更是脸色惨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苏子澈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
他不肯送皇帝万寿节贺礼,皇帝却不舍得忘记他的生辰。皇帝生辰在冬月,他生在腊月,相隔不足一月,那一日天气极冷,他盘膝坐在榻上听萧蘅读话本,不时一个哈欠,瞧来比平时慵懒了许多。内侍尖细的声音高声宣布皇帝赏赐到时,他只作未闻,眉毛都未动一根,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到底是萧蘅代他出去领赏谢恩,怕他不悦,赏赐之物一件也未拆封,直接堆到了库房之中。内侍如实将这一切报给了皇帝,后者只是苦涩一笑,再逢佳节,依旧赏赐不断。
苏子澈生辰一过,除夕便近了。家家户户贴起了春联,秦王宅也到处张灯结彩,在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之中,昭元三年便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