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解除太子与宁玖婚约,将宁玖封为永乐真人,送她入永乐观出家为女冠的消息一出,便在永安城内十分轰动,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此事。
孟嘉隐去宁玖和楚王的事情,已向辅国大将军和梁国夫人解释过此事,可梁国夫人人仍然不放心。
辅国大将军孟善还扬言要向圣上奏请此事,表达对此事的不满,孟嘉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说服他。可梁国夫人那边,孟嘉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听,无奈之下,用过午膳后只好陪着梁国夫人一同到达了东阳侯府。
梁国夫人早上的时候便递了帖子,宁晟等人早知她要来,早早地候在了前厅。
李十娘今日觉得无聊便出了自己的院在府中的园子里游走。
从东阳侯府的前院到达正厅需经过一处回廊,恰好此时李十娘在廊上歇息,远远地便见手持蛇形紫檀木杖,一头花白青丝梳着高髻,身着茶褐色半臂襦裙,十分威严的妇人朝这边她这边走近,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英俊的年轻郎君,仆妇成群,阵势极大。
见此,李十娘心知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忙侧过身子避让。
先前距离的远,梁国夫人的注意力便没怎么放在李十娘的身上,可当她走近,目光落在李十娘身上的时候,便不由呆在了原地,呼吸也重了几分,一个名字从口中脱口而出,“婉娘?”
李十娘闻言感到莫名,抬头对梁国夫人一笑,屈膝见礼道:“妾乃是老夫人娘家兄弟的女儿,在李家族中行十,这位夫人若不介意,便唤我一声十娘吧。”
梁国夫人起先神色还有几分动容,听到李十娘报名身份之后,心中便冷了几分。
李十娘?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小娘子是李氏娘家的人。
李十娘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个老妇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她的目光已不复先前那般的柔和,反倒带了一分审视和警觉。
这种犹如事实的李十娘身上的目光,让李十娘浑身不适,只觉沉重无比。
永安城的贵妇,气势都是这般的压人吗……
渐渐的,梁国夫人的面色凝了起来,唇角扬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李家的亲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宁晟归来之后来到东阳侯府,且此女的长相与他的婉娘有三分相似……
梁国夫人直觉李氏没安好心!
且眼前的这个李十娘头上梳着的是少女的发髻,这说明她尚未成婚。
呵呵,安平公主才去多久?李氏便迫不及待的要将手伸到宁晟的房里来了。
思及此,梁国夫人眼底的冷色更浓。是也好,不是也罢,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原则,她摇头轻笑出声,“我真是老眼昏花了,就你这般颜色方才竟叫我看花了眼。”
李十娘一听她这话,立时僵在当场,面上浮出一抹屈辱之色。她不明白这个瞧着威严无比,满身派头的夫人,为何一见面便对她恶言相向,百般羞辱。
宁晟等人见梁国夫人到约定的时辰久久未至,于是便想出门瞧瞧,恰好瞧见了在长廊上看似在攀谈的李十娘和梁国夫人。
李十娘眼角余光见宁晟等人靠近,忙低首,泫然欲泣,“十娘自知颜容粗鄙,不堪入夫人的眼,可是夫人也不能这样羞辱十娘至此。”
孟嘉闻言眉头一皱,虽然他从梁国夫人的语气里听出了她对此女的不喜,可此女眼下的这番做派,倒像是他祖母欺负了她似的。
孟嘉出声道:“这位小娘子何处此言,羞辱二字怕是太过了些。”
梁国夫人挥手,阻止孟嘉继续再说话。
这种腌臜把戏由她来处理便是,犯不着污了三郎的眼。
梁国夫人余光见朝这边来的宁晟等人,心中门儿清,落在李十娘身上的目光更冷。
看来她的直觉果然没错,这李十娘还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梁国夫人当即笑道:“十娘子说的什么话,方才老身不过说了一句自己老眼昏花,何至于侮辱你?”
梁国夫人旁边的孟妪也开口说话道:“梁国夫人说的是,方才奴婢也是瞧着这个十娘子与婉娘有几分相似,很是震惊。可眼下她这般哭哭涕涕的小家子气做派,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几人说话间宁晟等人已然近前,见梁国夫人面色不善,宁晟下意识问道:“岳母,此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国夫人神色略有些冷淡,本想驳回宁晟的称呼,让他唤她梁国夫人的,可见宁玖还在旁边,只好给了宁晟一分面子,她道:“无事,不过是方才瞧见李家的这位十娘,觉得有些亲切罢了。”
说着,梁国夫人看了看李十娘,又看了一眼宁晟道:“说起来,这天仙似的娘子,可有许了人家?若是没许配,这永安城中的青年才俊,老身也是知晓一二的,或许可以帮着打听打听。”
李十娘对于梁国夫人的转变瞠目结舌,这个老妇先前还一脸跋扈,可转眼间竟在宁晟的面前说说笑笑起来,这简直……
可梁国夫人既然问起,加之她又是长辈,李十娘不好不答,只好微垂着头,状似羞怯道:“劳梁国夫人记挂十娘,十娘现尚未婚配。”
梁国夫人闻言‘啊呀’一声,便拉过她的手道:“我瞧着十娘的模样怕也有十七八岁了,当年我家婉娘可是十五岁及笈后便嫁到了东阳侯府。你这样子可不成,等一会儿我事情谈完,便与亲家母好好的说说,务必要为你结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李十娘面色尴尬,宁晟自然也听得懂梁国夫人话中的深意。但眼下梁国夫人既然要借此敲打李十娘,他便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任由梁国夫人在此说道。
梁国夫人见宁晟不为所动,神色镇定,不由满意了几分,随后目光落在宁晟旁边的宁玖身上,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言罢,她又拍了拍李十娘的手,笑道:“十娘,这事儿老身便放在心上了,你也莫与我见外,若有需要帮助的,只管知会我便是。”
李十娘面上尴尬之色更浓,但对于梁国夫人的一脸笑意,她只好硬着头皮应声。
众人进了正殿之后,梁国夫人便问起了此次宁玖出家为女道士的缘由,大有他们不说清楚此事,她便不依不休之势。
梁国夫人年岁大了,平日里又极是疼宠宁玖,若让她知道甘泉行宫秋狩时发生的事,万一气出个好歹,那便麻烦了。所以对于这事儿,对于梁国夫人并不能说实话。
宁玖将事先编好的一番说辞说与了梁国夫人听。
宁玖说自己并不中意太子,之前之所以答应太子求婚,乃是圣上下旨迫不得已的事情。
如今圣上身子出了问题,正好有这样一个可以解除婚约的机会,她自是求之不得。
宁玖又向梁国夫人言明如今朝中局势动荡,十分不明,她并不想让东阳侯府和辅国大将军府,因为她的关系而过早站队。东阳侯府和辅国大将军府世代忠良,一心为天子效力,届时谁登上帝位便效忠于谁。
梁国夫人心中虽仍有疑虑,但宁玖的这番解释却让她的心安稳了许多。见宁玖神色无异,她终是打消了心头的怀疑。
此事解决完毕,梁国夫人便将宁玖拉到一边,说是有话单独与她相商。
宁玖答应,向宁晟等点了点头,去梁国夫人去了偏殿。
梁国夫人坐在一张铺了簟席上设锦绣褥子的坐塌上,宁玖则是坐在她的身侧。她双手拉过宁玖的手,看着她道:“六娘,以前你还小,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说。再过不久你便要及笄。你从小没有娘亲,很多事情也只好由外祖母与你说说了。方才廊下的那个李十娘,想必你也看到了,她与你母亲婉娘有三分相似……”
方才宁玖隔得远,并没有听清楚梁国夫人与李十娘的谈话,但她梁国夫人对李十娘的不喜态度也让她有些不解。
眼下听梁国夫人这样一说,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这李氏兄妹二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加之这李十娘的长相……
宁玖想不以恶意揣度李氏与郑氏的心思都难。
宁玖启唇道:“外祖母的意思是这李十娘没安好心。”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梁国夫人面露欣慰,她就知道六娘能够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道:“那李十娘,方才外祖母已然试探过,的确是个不安好心的。不过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若是背后没人撑腰,哪里敢起这份心思?”
梁国夫人眸光一沉,浅褐色的眸中绽放出丝丝利芒。
宁玖点头道:“外祖母,我知道了。李十娘这事儿必然是李氏与郑氏在背后指使的。”
梁国夫人点了点宁玖的鼻头,笑道:“聪明!”
然后又道:“六娘,当年我一直都以为是你阿爷负了婉娘,所以这么多年来都对此事耿耿于怀,直到安平郡主的丑事抖了出来,我才知……他也是个憋屈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全都被安平蒙在了鼓里。当年你阿爷也是……被陷害的。”
宁晟早年在辅国大将军府学艺,年轻时生得俊美风流,梁国夫人也曾很是喜爱他的,但后来孟婉尸骨未寒宁晟便与安平郡主发生了那事,此事对她的打击太深,她由此便对宁晟心中存了厌恶。如今事情真相大白后,想起以往种种,她倒是觉得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宁玖拍了拍梁国夫人的手道:“外祖母不必介怀,阿爷并未怪过你什么。”
梁国夫人闻言握住宁玖的手道:“你阿爷若要续弦,我们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唯有一点。”她神色微凝,语气坚定,“那个李十娘,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梁国夫人一想到李十娘挂着那张与她小女儿有三分相似的脸坐上将军夫人的位置,便没由来一阵恶心。
宁玖点头,“外祖母放心,六娘知晓的,这事儿必然不会让李氏与郑氏得逞。”
梁国夫人点头,拉着宁玖又道了些家常话,直到天色渐变,梁国夫人才动身回府。
宁玖将梁国夫人送出东阳侯府后,神色立时一变,唇角勾出了一抹冷笑。
她对沉香道:“那个李十娘,你务必要盯紧一些,切莫让她做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来。”而后想到什么似的,又道:“还有李氏与郑氏那边,也通通盯紧。”
这婆媳二人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好,想借机到她阿爷的院子里头,做梦吧。
将梁国夫人送走,宁玖回琼华院的时候遇见了宁晟。
宁晟见此对宁玖笑道:“方才你与你外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宁玖一笑道:“方才外祖母让我告诉阿爷你,她不怨你了。早年的事情,要怪便怪那个卢氏没安好心。”
对于梁国夫人这么多年来的怨恨,宁晟并未觉得委屈或是不甘。事实上,当初那事情发生之后,他自己也很是唾弃自己,心中满满都是对亡妻的愧疚。梁国夫人当时对他的态度让他心中也好受得多。
眼下听到梁国夫人原谅了他,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在与孟婉成亲之前,梁国夫人也很是看重他,他也曾一口一口的“师母”叫着。那几年的情分,不是假的。
宁晟叹道,“她不怨我就好。”如此,等她百年之后与孟婉想见,也好对她有一份交代。
宁玖想起方才与梁国夫人的谈话,启唇道:“阿爷觉得那个十娘子如何?”
宁晟一听面色立时一变,沉声道:“六娘说什么胡话!”
宁晟露出这样的神色,已足以说明他的立场,宁玖闻言笑笑,快速将这个话题揭开,与宁晟谈论其他事情。
李十娘从回廊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便觉心中气愤难当,一下午心中都不舒坦。
从外头回府的李七郎听闻此事后,心中也气愤不已,当即便来到了李十娘院子为她打抱不平。
李七郎关切道:“十娘,下午的事情怎么回事?我听说辅国将军府的那个什么梁国夫人到府中当着大表兄的面羞辱你,这事可是真的?”
李十娘点头道:“羞辱是真,但梁国夫人到底家大势大,岂是我们惹得起的?”
李七郎闻言一拳重砸在桌上,咬咬牙道:“岂有此理!亏她还是什么权贵之家,连欺负一个孤女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真是可恶!”想了想李七郎忿忿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十娘闻言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她这兄长样样都好,就是行事太过鲁莽。
她劝道:“阿兄,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比往日,如今又是寄人篱下,这点委屈十娘还是受得的。”
“可是他们欺人太甚啊!”李七郎依然愤愤不平。
“不然阿兄你想怎么办?将此事捅到姑母跟前,让她替我们打抱不平?”
李七郎闻言眼睛一亮。
李十娘见此不由得摇了摇头道:“阿兄,那是梁国夫人!梁国夫人可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姑母虽贵为侯夫人,身上却连半点的诰命也无。这样的她,就算你将此事告诉姑母也是没用的。”
李七郎道:“那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李十娘摇了摇头道:“阿兄稍安勿躁。你也应当知晓我的性子,我是个素来不吃亏的人,如今我们虽没办法与之抗衡,不代表日后我们没有与这些人匹敌的能力。”
“为今之计,我们须得迅速在永安城站稳脚跟才是。”
李七郎听后觉得很是有理,连忙点头道:“十娘说的对!兄长听你的。”
李十娘不由一笑,有些时候她不由想,到底她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阿姊,他的兄长与她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冒进了。
兄妹二人又谈了会儿话,李七郎便告退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