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瓣儿只是用粗短的手指头绞拧着手帕子,含羞带怯的说道:“那怕甚么,横竖我是不着急的,教他们等上一等,想来也不打紧的。”
“你……你倒是还端起了架子来了!”莫先生皱眉道:“可也不知道你是怎生想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帖子,道:“现下里,那夏家人无论如何,也是要请你去夏家一次的,到了傍晚自会派了马车来接,你且准备准备罢!莫要身材福中不知福……”
瓣儿一听,喜不自禁的从莫先生手中抢过那个帖子,翻了翻,却面有难色,见我也再帐房之内,便忙道:“梅菜,你且过来!这种东西,怪羞人的,自己个儿看未免失了分寸,你便替他们那一家子自以为是的夏家人念了与姐姐听罢!若是得体,去也就去了,若是不得体,姐姐这个面子也不赏给他们!”
我一听,估摸着是那请帖写的文绉绉,有些个冷僻字,想必瓣儿不曾是全识得的,便只好接过来,掀开了写着“烟雨阁瓣儿姑娘敬启”的洒金扉页,刚要念,莫先生道:“省了这份气力罢!全数是写个咬文嚼字的,你们两个哪里懂得!不过是求婚之意,请你过府一叙,大概是请了嘴皮子厉害的媒婆,要势在必得哩!老夫劝你快快答应,烟雨阁待你不薄,白养着你吃了几年闲饭,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下家,你可也心疼心疼我们,自去了罢!”
瓣儿从我手中又夺回了请帖,娇嗔道:“莫先生讲话可也当真伤人,瓣儿自问在烟雨阁这几年,那可是时时勤勤恳恳,也不曾做什么错事,眼下里莫先生疼我,我怎么会不知道!说起来,虽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归根结底,受了莫先生许多照顾,也怪舍不得莫先生的,他日里势必请了莫先生往那夏家去做账房,可好?”
莫先生一听,倒是打了个冷战,道:“你可饶了老夫罢!快快快,尽早去梳洗打扮,若是衣衫不够,可去寻了旁的姑娘借些个衣衫头面来,紧着打扮好了速速去罢!”
瓣儿翘起了腊肠儿似的手指,娇笑道:“这姑娘出门子赴宴,焉有不带丫鬟的,若是孤零零自己个儿去,岂不是白白的招人笑话?这样罢,莫先生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寻一个体面些的丫鬟作陪,可好?”
“你可当真是……”莫先生虽然气的说吹胡子瞪眼,可是实实在在又怕瓣儿不去,坏了这个好不容易从天而降,让瓣儿莫在烟雨阁继续吃闲饭的机会,只得咂舌道:“可是现下里,这丫鬟们可不曾有闲人,及至到了上灯的时候,还得逢迎恩客呢……”莫先生突然回过头来,一眼望着我,如获至宝的问道:“梅菜,横竖今日里的点心,自有你那伙计哥哥往后厨房里送,你且陪着你瓣儿姐姐往那夏家走一趟,可好?”
我还不及答话,瓣儿先嫌弃的说道:“怎地,要梅菜去么?面黄肌瘦的,只当姑娘连个丫头也克扣,日后他们怎生放心将钥匙交于我管家的?”
莫先生道:“你爱用不用,梅菜可还不乐意呢!你不乐意用,那你今日里也爱去不去,老夫不管了!”说着要将瓣儿轰出去,瓣儿一看莫先生烦了,这才笑逐颜开的说道:“啊呀,莫先生可也不容易,我便勉为其难的带了梅菜去就是了,权作发发善心,带着她去见见世面也好,如若不然,这寒门小户的丫头,往哪里去见识!”便对我施舍也似的说道:“也罢,你随着姐姐来罢!可便宜你了。”
我这也没有办法,看着莫先生那副样子,只得点点头答应下来了。
瓣儿带着我往楼上去,两条腿在楼梯上踏的咚咚山响,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道:“这可真是……都说人靠衣衫马靠鞍,姐姐虽说生的算得上有些个人才,可也还得配上了能彰显姿容的东西来,对了,且去鸳鸯姑娘那里把那洒金貂皮大氅要了来……”
我奇道:“瓣儿姐姐,这还不曾入冬,你何故要寻甚么大氅?”
“你知道什么?”瓣儿不屑的翻了我一眼,道:“夜风伤人,姐姐这样娇弱,哪里经得起?统共也就只有那一件配得上姐姐……”
鸳鸯姑娘的东西自然吃穿用度,全然是烟雨阁里最强的,瓣儿到了那鸳鸯姑娘门外,门也不敲,一把便豪放的推开进了屋,只见鸳鸯姑娘正在习字,鸾儿手捧着墨,皱起了眉头,道:“这是烟雨阁花魁娘子的居室,可不是你们夏家,夏少奶奶,想必你猪油蒙了眼睛,瞎蛾子一般误打误撞走错了罢?”
瓣儿冷哼一声,道:“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可也知道姑娘马上便是那夏家的少奶奶么?莫先生说了,今日里往夏家赴宴,那用度只管在这里挑选,你瞪着眼睛作甚么,还不一一拿出来!”
鸾儿一听,登时气的柳眉倒竖,道:“好家伙,你可也以为自己个儿是烟雨阁的少奶奶么?这燕巴虎上插鸡毛,你算哪个鸟?”
鸳鸯姑娘忙道:“行了,今日是瓣儿认门的大好日子,你只管将东西拿出来便是了。”鸾儿这一听,方摔摔打打的将那鸳鸯姑娘的箱笼打开了。
只见箱笼之中流光溢彩,装满了数不清的好东西,瓣儿眉花眼笑,谢也不道一个,忙过去挑拣了起来,翻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寻出了那件貂毛大氅,一件织锦大红洒金褂子,一条百褶碧纱裙,并莲花八宝金步摇,翠玉钗环,翡翠镯子并紫金长生锁,不由分说的坐在了鸳鸯姑娘的梳妆台前,自取了胭脂水粉,浩浩荡荡的装扮了起来。
我在旁边候着不耐烦,不多时,便盹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推我,这一睁眼,吓得一瞪眼儿登时便清醒过来,只见自己面前,正立着一个穿红挂绿,脸上惨白,嘴上血红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