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出征的所有用意。没有对她不亲自照料孩子的怨念,因为懂她,他落在笔端的,只剩心疼。
一年前收到他那封充满心疼的家书时,幻九蓝第一次在离开儿女后落泪。女人有时候不是不想软弱,而是没有依靠到那个能让她暴露自己的软弱的肩膀。
身为帝皇,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忙碌,可是彼此之间每天一封的鸿雁传书却从未间断。有时没有机会发出,也先写好,等发出的时候,已经攒了小小的一摞。
他细细地描绘着他和孩子每天的生活,涓涓细流般抚慰着她心中只有他才真正理解的孤寂和思念。她则时常也誊抄一些夫郎们照料孩子写来的私信,和着自己的心绪,跟他共享一双儿女成长中点点滴滴的乐趣。
那些怀胎十月一朝分离的痛苦,那些身为人母无法割舍却强逼着自己割舍的思念,只有在给他的信件里,她才能让它们无所顾忌地流淌。
君荣,登基后依旧以残酷血腥的手段迅速稳定朝局、推广新政,人人谈之色变的一代伟帝,也唯有在此生独一无二的一个她面前,展现着惊人的温柔与宽容。
如此这般,风雨流转,又是一年过去。
曌蓝历二年冬月,曌皇幻九蓝率大军大败黎军,生擒黎国神秘军师,驱黎军百里,跨原曌黎国境线三十五里,将黎军残兵败将九万余人逐于长河西岸。
这一日大雪飘飞,本已经结冻的长河硬是被溃败的大军踏破了冰层,留下多少黎国将士的冤魂。但,也是靠着这样的天堑、这样的惨烈,这样的拼了数千将士舍命砸塌了整个河面的冰,才让用兵奇诡的曌国大军不得不阻滞在长河东岸,暂时停滞不前。
黎国太子凌飒披着素白的狐皮大氅,一路走过营帐中的悲惨哭号,原本意气风发的尊贵气度,如今已经飘渺到只剩最后的身为皇族的傲骨:“走吧。”
身后的将领们跪了一地:“太子!”
凌飒看向对岸森严的敌军营帐,并不回头:“如果孤回不来,不必复仇,降了吧。”
幻九蓝平平常常地接见了这位敌军的统帅。
凌飒站在大帐正中间,没有见到成群的将领、森严的刀斧手,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刻意施加向自己这位战败之敌的威压,困惑地抬起头看向主位上他遥遥对峙过无数次的女人。
战场上,她是傲视天下的女皇,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霸气,比国师的幽暗还要诡谲,他不能想象她不狂霸、不莫测的样子。
但此刻,她的的确确连身铠甲都没披,仅仅穿着一身高贵明艳的小袄,稳稳地坐在主位上。
身后侍立的不过区区两人,一男一女,虽均是明丽迫人,但一眼看去就知道并不身怀多么高深的武功。
她就这么自信自己动不了她?
一股莫名的屈辱忽然升起,凌飒冷冷一笑:“陛下,孤一人亦可敌百士!”
主位上的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帐门外立刻被带进一人,狼狈地扔在他的脚下。
凌飒愕然看着那一骨碌爬起来谄媚地跪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全然没有了“仙风道骨”气息的男子,不敢置信:“军师大人?”
幻九蓝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嘲弄地看向地上浑身尘土和血迹却还努力腆着脸露出谄媚笑容的人:“军师大人?算是吧。魔心纯粹、野心勃勃而又隐忍狡诈,算是个十分有本事的人。也不枉朕花费了两年的时间布局,才抓了这么个东西。”
凌飒莫名地忽然便想起这两年来种种原本让他想不通的事。
曌皇亲征,第一场战役之后不是紧锣密鼓地安排战局,而是突然跟军师大人杠上了。
军师大人三年前的出现其实很突然。他暗地里查过很多次,并没有查到军师的底细,也就越发相信了他是上天派来助他成就大业的神使。军师不让说,他也就从未提及,但他真的亲眼见过军师大人的种种神异。
例如,审讯的时候,军师大人无需任何刑具,便可让那些人陷入最极致的恐惧,完全失去神智,之后无所不言,吐出对手所有的秘密。
再例如,大战正酣的时候,军师大人可以在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时候,通过他所不知道的手段,让己方战士勇猛到近乎疯狂,让敌军丧失斗志、抱头鼠窜。
还有种种匪夷所思的奇迹,军师大人故意让他一个人看见,他亲眼看着它们发生,相信这样的一个人按照神示来到自己身边辅佐自己成就无双霸业,他怎能不心动?
军师还说,他的命数,该是整个天下的帝王!
一切原本无比顺利。太子妃被舆论压制,太子被夺位,有继承权的兄弟们一个个地被他碾压在脚下。之后,他在父皇半不清醒的状态下掌握了虎符,领兵奔向天下最富庶的热土!
但遇上曌皇幻九蓝的大军后,军师大人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不止幻九蓝的目标锁定了军师,军师自己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一年多来对战役的指挥越来越不像打仗,而更像是用他十余万的兵士在跟谁布阵斗法。
大军对峙本来就是要排兵布阵,他本也并没有疑心。但有好几次,曌国的大军明明可以一举决胜整个战局,却偏偏按兵不动,让他不解。
此时他却莫名地顿悟:那些次,如果曌军动了,的确可以让战争提前很早结束,但,却不能生擒军师。
只有这次可以!
凌飒看着脚下跪着的这个谄媚的男人忽然觉得从没有认识过这个奇怪的人!国师真的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吗?如果是,他如今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为什么曌皇宁可战争多拖一多半的时间也要生擒此人?
这实在太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