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莫舒泰闻言一怔,只尴尬得舌头像打了个中国结,支支吾吾半晌都接不上话。情知小桥流水是坦率直言,半分鄙夷的意思都没有,但正因如此,他更加感到无地自容。以往莫舒泰对旁人的白目轻视从来都不以为意,倒不是他豁达洒脱,而是无可奈何之故,但此时此刻,他却万分不愿意被小桥流水看轻,其中缘故,就是莫舒泰自己也一时难以说清。
就在莫舒泰忙于沉浸在自己矫揉的少男情思之中时,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已然捧着手中木箱一前一后往上爬了数十级阶梯。阴郁少年手捧木箱足比小桥流水两箱合并还要再大几分,但见它步幅阔大,足尖尤未点地已然再度抬起,显然是尚有余力运用飘术增速。小桥流水的步履虽也稳健,速度也不算慢,但步步踏实,断然比不上阴郁少年的轻灵迅捷。至于落在最后的莫舒泰,此刻抬箱迈步,才发觉高估了自己,在平地之时捧着那三个箱子倒是问题不大,但那云梯极高极斜,于地面几成七十度角,它若不全力以赴,实在是寸步难行,就算运足鬼力,也只勉强胜过了龟速半分。依仗着这恐怕连睡死过去的跛脚兔子都战胜不了的龟速上爬,莫舒泰与前头两鬼渐行渐远,不知什么时候,阴郁少年与小桥流水竟然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我去?这什么情况?
莫舒泰身处于浓厚如棉絮飘飞的迷雾之中,只觉得自己经历了一遍两万五千里长征,前头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灰白色阶梯,宛若一片大理石的汪洋,错杂的灰黑色斑纹荡漾起波涛,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自认识柳还望以来,莫舒泰就知道了鬼魂的种种不便,如今当了一阵子假鬼,更对之深有体会。虽说鬼魂不会累得头昏眼花,但灵魂深处鬼力枯竭所带来的空乏感却更让他感到痛苦,直让他将在怨念包夹之下残存的几分清醒,悉数用在了咒骂胡乱编造鬼怪故事,说它们如何飘忽来去、行踪无定、神出鬼没的作家身上,痛斥明明做鬼难过做人的惨淡现实。
飘——个——屁?!
“飘——个——”
???
莫舒泰口随意动,咬牙切齿就要怒骂出声之时,忽觉得手上一松,三个箱子中有两个已经被接了过去,略略恍惚,连忙抬头看去,却见小桥流水冷着一张俏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就这样还想转正离开地府吗?’
扔下这么一句话,小桥流水即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快步登上了阶梯。这次它的步伐轻盈,隐隐有蜻蜓点水的轻逸之姿,可比方才那一阵快得多了。
莫舒泰愣在原地,就这么望着小桥流水远去的背影又隐没在了一片浓密之中,不自觉地垂下了头去,少顷又抬起了头来,苦笑出声。
在此之前他曾经无数次苦恼过,自己又何必顺从冥海老叟的话语离开地府,当三十年鬼不见得就比当三十年人来得困苦,留在地府当个恶鬼候补,说不定比回人界当个受人轻贱的穷小子来得快活。直至此时此刻,受了小桥流水这么一记当头棒喝,他才讶然惊觉:
是去是留,哪里轮得到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