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郭寻春春已阑(陈维崧),东风吹面不成寒(秦松龄)。青村几曲到西山(严绳孙)。
并马未须愁路远(姜宸英),看花且莫放杯闲(朱彝尊)。人生别易会常难(纳兰成德)。
【典评】
这篇联句作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三月博学鸿词科会试。当时,朱彝尊、严绳孙、陈维崧、秦松龄等皆入选唯独姜宸英被中途失期而罢纳兰喜好交友,而且没有什么门第观念,同时友人多是汉族才子。最是难能可贵的是,纳兰以贵族身份可却得到了大家的认同。这首词的几位作者都与纳兰性德交情很深厚,所以这次好友联词才会显得如此珠联妙合。
那时,一群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出城赏春,并马看花。陈维崧首作开卷语便语“出郭寻春春已阑”,意境稍显惆怅,不像往昔阳羡领袖的一贯的大势磅礴、气吞河山之势。但也有人说,陈维崧以往的豪放是装出来的,不像朱彝尊的大气那是自然流露。虽然这样说的原因没有明说,但大家彼此都心照不说。因为以前,他有断袖之癖,而且用情至深,曾作一首《贺新郎·云郎合卺为赋此词》更是写得令人垂泪不已。但我以为,这并不能影响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也更不影响后人对他的欣赏和肯定。相反,由于他的真性情,还有他冷眼旁观的坚持,也就为他博得后人不少的赞赏。真情在我,情理便也在我。年少时,家道中落也许让他学会泰然处置不如意的人生。会试以后,一等授翰林院检讨虽然姗姗来迟,但毕竟已属不易,可以算是命运对他的一些补偿了。所以他倚马轻步,缓缓说了句“出郭寻春春已阑”。
身边秦松龄接口便语“东风吹面不成寒”。秦松龄此人早年遂志,顺治十二年他十八岁便考中进士,并授国史馆检讨。仕途虽有一些坎坷也还可以,于是在这一年与朱、严、陈等人共举鸿博。
走在身后的姜宸英马上联句“并马未须愁路远”。六个人里,姜宸英最是落寂的。而且听说那无锡的严绳孙本来无意为官,应试纯属是不得的应付,就写了首七律,而且语句还不通,却生生被授予翰林检讨,还有幸编纂了明史。以及那秦松龄,他在卷中写狂语,说朝廷是在“牢笼豪杰”,而后竟也选进了翰林院。姜宸英心里自然不平,然而友情还在,“并马未须愁路远”,之时还是喜欢和这群友人信马闲游,联诗酌酒。并马尽管不愁路远,可总有“形影空酬酢”的时候,心里不能不孤独的吧。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去迷乱的官场?纳兰一再劝他“放下”,可他毕竟不是纳兰,他放不下,功名心至死不忘。
在姜宸英看来,纳兰当是个脱离世俗名利之上的超脱者。之后,他撰写的纳兰君墓表中就有“不愿仕,退而学经读史”这样的句子。来表达这一观点也许,纳兰别人看来,总给人一种淡泊的感觉,但仔细思想,他的“山泽鱼鸟之志”也并非与生俱来。他劝姜宸英“五湖料理,扁舟一叶”的话语,其中这种隐逸思想或许只是一种无奈罢了。
纳兰的父亲纳兰明珠曾权重一时,官场看来,以康熙的谨慎,恐怕纳兰在仕途上再难有所为。所以眼见前途无望,作者仰天哀叹“叹光阴,老我无能”,然后就能转身拂袖而去,利落而且洒脱。立功不可预必,且休矣,从此择志立言,不失为一种进取。
纳兰的愁,也愁出了词家的柔肠千转;纳兰的叹,也同时叹出了词家的格调高远和绵长韵味。联句后结尾一句的“人生别易会常难”,性情中人就是脱口而出的性情之句,不必加以雕琢,就如璞玉,竟浑然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