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的军刀,毫不犹豫地割向了灵晚的脸。只一瞬,她莹玉般的脸上,已嫩肉翻裂,血污一片。灵晚紧咬双唇,不让痛苦之声溢之于口。灵晚哀伤地想,这张脸,怕是真的要毁了啊。
千军万马,躁动一片,云详的双手都几乎掐进了肉里,但,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他们的激将法。
“皇上,旭国的夜妃娘娘不会贪生怕死,就算是死在敌国的手里,亦是重于泰山,不必可惜。”
此语一出,众人皆愕,待都清醒过来,扭头而视,却见是一脸寒霜的云非所说。平日里,灵晚与云详是关系最好的,与云非这个大哥反而不太亲厚,但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云非也是很关心灵晚和云详的。
只是在这样的时候,风家的人主动说出了这样的话,不得不说,实在让人钦佩。要知道风青止是多么狡猾的一个人,从来是以私心来谋公利的,可他的子女们却个个脱颖而出,无一不是大公大义之人。
云非主动地说了这样的话,实则是为夏侯昭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是的,这个命令如果由他所下,该是多么地伤人。
夏侯昭淡眸扫过云非的眼,突然说:“云非,谢谢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风云非一时之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皇上……”
见夏侯昭没有任何反应,裴潋晨又吼出了声:“退军,否则,我杀了她。”
还是那句话,没有新意,没有变化,夏侯昭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城楼上的人儿,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眼,那含泪欲诉的眼。
“退军,否则……”裴潋晨的喊话还没有结束,一人已从他身后冲了上来,正是刚才割得痛快的雅瞳。
雅瞳撞开夏侯晔,冲到裴潋晨之前,她突然邪气地说道:“据闻旭国的夜妃娘娘仙姿曼妙,一身冰肌玉骨,如今旭国的皇帝都不怜惜,那不如赏了我连国儿郎玩玩儿。”
此言一出,夏侯晔怒目相视,而雅瞳却是反辱相讥道:“只这么空叫,我看就是喊到天明,也是不会有成效的。驸马,现在是打仗,不是你怜香惜玉的时候。”言罢,她用力将夏侯晔的手甩开,却是再次将大刀架在了灵晚的身上。
“公主,别让我恨你。”
“若是赢不了这场仗,你不恨我,旭国军队也饶不了我。”雅瞳也不是一个蠢女人,事实上,她看得比什么人都透彻。只是,现在她抢的是时间,而时间,已然不多了。
“刺啦”一声,灵晚的雪衫再次被撕毁大片,裸露出雪白而圆润的肩头,夏侯晔倒吸一口冷气:“公主,住手。”
雅瞳不听,又是用力一扯,灵云雪白的裸背就尽显于人前。她的上衣已尽数被扯掉,只余一件粉色的贴身肚兜。连军中又是一阵骚动,在这样的男儿战场,能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情景,怎么不教他们热血沸腾。
连军里一些士兵已淫邪地高声喊叫着,令得雅瞳的眸色越发赤红,她仰头哈哈大笑:“看看啊,看看啊,这可是你们旭国的夜妃娘娘呢!如果你们再不退兵的话,让我想想,是不是证明,你们也想再看多一点儿呢?”
云详再也忍不住了,就连云非也冲着城楼上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裴雅瞳,你堂堂连国公主,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你还算是个女人吗?”
“皇上,我忍不下去了,让我上去杀了那个贱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这么冲动的人,除了云详还能是谁。夏侯昭一直眯了眼看着那一切,直到他看到雅瞳嘴角那邪气的笑意时,终于开口:“拿箭来。”
小桑眼睛一亮,夏侯昭的能力在他眼中早已被神化。一听说他要箭,他哪里还会多想,顺手就抢了身边小兵的一张弓,递到了夏侯昭的手里。
抬手,金色的长弓,金色的长箭,那是骄阳的颜色。箭搭弓,弦张如日,最后看一眼她,他扬声呼唤一声:“灵儿!”
手中拉得紧紧的弦却是迟迟没能松开,那一眼的承诺,那一眼的罪恶,那一眼,夏侯昭终还是没有狠下心。
灵晚轻扬起小脸,幸福地笑了。看到他的迟疑,她方才感觉自己其实是幸福的,她轻启朱唇,无声地说出了那句谁也听不见的话:“夏侯昭,对不起,来生,灵儿再嫁你。”
云详的手,抖了又抖,颤了又颤,只因,唯有他能看懂她在说什么,所以,她是,她是决心要那么做了吗?
“再不退军,我就扒光你的女人!再不退军,我就当场令人与其合欢,我且看看你旭国丢不丢得起这个脸。”雅瞳越说越淫邪,城头上,连国所有将士们都似乎蠢蠢欲动了。
而城下,夏侯昭的身边,所有的将士都紧张地大叫道:“皇上,怎么办?”
夏侯昭突然一声凄厉:“啊……”
那一声呼喊令战场上所有的人耳膜一阵雷鸣,抬首的瞬间,只见一支金箭如流星划过天际,拖着耀目的金芒,穿越苍穹大地,撕裂虚空气流,挟着射破九天的气势,如一道令人措手不及的闪电直直没入那一袭雪衣。
霎时,战场上一片寂静!
“唔……”
那一声痛呼,那般痴缠哀怨,可战场上的万千士兵却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瞬间,忽觉那一箭似射在了自己身上。
雅瞳的手僵在了原地,看着那金箭的羽翎怔怔发呆。那是用了多少气力,那是多么精准的手法,那一箭竟然生生地穿透了灵晚的锁骨,将那锁骨上挂着的粉色肚兜的细绳,强行扎入了她的血肉。
那是一种最后的矜持,带着无限的悲凉,哪怕是死,也绝不能让她人前失节,这是何等的气势。雅瞳退缩了,看着灵晚的嘴角一丝丝滑落在地的血水,看着灵晚带血的微笑,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灵儿。”又是一声惨呼,却是云非所发,城下的众人,均都傻了眼,小桑更是紧张地扶住了几乎要晕倒的云详。
“门主,你没事吧,没事吧?”云详不语,只是仰躺在小桑的怀中,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艰难地落下两行:“啊!灵儿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又是一阵狂呼,撕心裂肺了一般,他的心,很痛,很痛。
“啊,你杀了她,你杀了她!夏侯昭,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夏侯晔彻底地发了狂,狂奔回裴潋晨身边嘶吼,“我要报复,我要他们偿命。”
看到这样的夏侯晔,裴潋晨满意了,虽然也震惊于夏侯昭的绝情,但能让夏侯晔下定了最狠的决心,这也是他最想看到的事情。
“本太子着你为连国天下兵马大元帅,连国的大军,尽数交与你指挥了。”他爽朗地说着,却见夏侯晔早已满脸杀机。
“守住辽原关后,能活下来的,城里的一切,银子、珠宝、女人,都是你们的。”这是多么大的诱惑,这鼓励性的话语,无疑是给了所有人一份“美好”的幻想,他们贪婪的眼中,已现原始的本色,欲望,除了欲望,还是欲望。
而城楼下的旭国军队,已被眼前的事实震憾了心魂,待夏侯昭一声令下,先锋营的士兵们已扛起了天梯,怒吼着,争先恐后地朝前冲去。
城头上,连国军队也忙活起来,有些人搬起了脚边的石头,一股脑儿地往下扔,羽林军的羽箭更是对准了那还刚刚跑近的旭军,箭无虚发。
更有一些人推着一锅锅的热油,一锅一锅地往下浇,沸油一触到人的皮肤,嗞嗞地冒着肉香之气,令人看着惊心。
恐怖的哀叫声,声声惊悚,使接下来准备跟上的士兵也有些脚软无力。
小桑适时地大叫:“退后者,斩。”
只一声,就让所有士兵重振气力,是啊,退后者,斩,那就只能往前冲了,冲上前去,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希望。
夏侯昭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至天际飞来十二只黑色鹰王。夏侯昭的眼神终于扭转了方向,他伸出右手,直指苍穹大喝一声:“破城门。”
所有人都愣了,破城门,这不是正在破吗?
呆愣间,只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声,一扭头,却见黑压压的一支军队悄然靠近,为首的十二人,一色的黑衣,一色的面具。
“暗十二门。”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云详,他此时悲愤交加,满脸是泪,“兄弟们,上啊,上啊。”他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儿将帅的影子?还托着云详身子的小桑一听说暗十二门,也弹跳起来,只一眼,他就浑身发抖,却是激动得喃喃自语。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是的,半月前,血门之中的暗部十二门接到死神令,便马上召集了所有部众前来支持了,这相当于给夏侯昭重新集结了一支十几万人的精锐强兵。
那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夏侯晔再度施展出了他的惊世兵学。只是,他的那些阵法,早已被夏侯昭参透,几十万人在辽原的黄土地上相互厮杀着,夏侯昭已呈压倒性的气势。
他的暗十二门的人,杀人不论章法,有的人甚至提的只是一把杀猪屠牛的砍刀,只是他们下手之狠,无人能及,仅仅这一支强兵,就相当于给夏侯昭的旭军提升了五成的兵力。
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地倒下,裴潋晨终于害怕了。他慌张地扯着随便谁的手:“快,快,撤退,撤退。”
那些士兵抖着腿将他围在中间,个个神情惶恐。
小桑终于拔地而起,飞身跃上城楼,双手执剑,横扫一片。裴潋晨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长剑贯力,直飞了出去,瞬间没入裴潋晨的胸间,他的手仍旧指着小桑,艰难吐出他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要杀我。”
小桑冷哼一声,左手再度贯力于剑,又一剑狠狠刺出,裴潋晨的身子重重地倒地,抽搐着的嘴角,血水横流。
“裴潋晨死了!”
一语,似穿透了热辣辣的长空,旭国军士雄狮般地长吼,连国军队乱成一片。连国太子死了,主帅没有了,那他们还打的什么仗,为谁而打仗?
连军终于自乱了阵脚,人人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夏侯昭的声音劲力穿透着苍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归降者,留命一条。”
留命一条,在这样的时候,这是多么大的诱惑,那些本还四下逃窜的连军,在看到满地的横尸时,心里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归降。是啊,归降才能保命,保命才是重要的,只有活下来,才能回家再看他们的妻儿老小。
终于,他们一拨拨地放下了武器,高举着双手,扯下自己内衣的白布,在头顶上摇晃着。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到后来,除了倒地的那些尸体,整个辽原的平原之上,就只能看到有规律地摇晃着的白布条。
夏侯昭的嘴角轻轻一挑,终于笑了,足下一点,如大鹏展翅一般,飞上城头,跃向那城头早已破碎般的人影。
“灵儿,可以醒来了。”
温柔地呼唤着,夏侯昭解下身上的纯白大氅,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她胡蝶般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缓慢地睁开了眼。
“你,终于还是来了。”她说,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只是话到唇边,只有一句。
夏侯昭扬起脸,甜甜地笑:“因为,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言罢,灵晚再忍不住,艰难地投入夏侯昭的怀抱。天下间,从此后,再没有人能拆散他们。
是的,那一箭虽深,那一箭虽重,可那一箭却未伤及肺腑心脏。所以,她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晕眩,但并不足以致命。
“灵儿,我很后悔那天放你离开。你一离开我就后悔了,可我必须装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要是今日你真的死在了这里,我这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他说着,那么用力地抱着灵晚,似乎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了一般。
当初,他狠心放她离去,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方才放松了自己,说出了他想说而一直不敢说的话。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放她离开,后悔自己为了天下而差一点儿失去了她。
灵晚微微一笑,得意于他话语间的宠溺。只是,当她弯弯笑眼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扑上前来时,她顾不得提醒,只能凭自己的动作,用力地一个旋身。
“呃!”
当匕首刺入她的胸腹,她粉红的嘴角有血红的液体在游离。夏侯昭震惊着,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是持刀的夏侯晔一声哀号:“灵儿,灵儿,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
夏侯晔终于被打败了,彻彻底底,他躺在死人堆里,等着这最后的一击击中。可灵晚竟然生生替夏侯昭受了这一刀,他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啊。他的灵儿如何承受得了那一击。
夏侯昭的脸,终于失了血色,看似那么轻轻地一挥手,已将夏侯晔甩飞出去好远。夏侯晔重重地落地,咳出一丝血水,口中却还是喃喃不停:“灵儿,灵儿……”
抱起还在不停吐着血的灵晚,夏侯昭也发了疯似的狂叫起来:“云详,云详,云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