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祐樘却早有防备,一把将呆若木鸡的雨瞳一抱,闪到了一边。
草丛中却突然飞出了一道人影,向黑暗深处逃去。
尉青刀已出鞘,高叫一声:"白校尉,保护皇上!"身体如惊鸿般跃起,直逼那人影追去。
……
尉青一路追至一树林内,发现这里寒气重生,杀气腾腾,周遭弥漫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
突然,从林子的四方,飞出四道人影,犹如四道寒光,速度极快,直逼他的要害之处。尉青却不慌不乱,气定神若,手中的刀淡淡地挂在手上……眼见寒光将至,尉青的身体轻轻在原地打了一个转,一时间,黑衣袂袂,尘土飞扬。他手中的刀忽然像是活了一般,随着他的身势,旋转起来,形成一道轮回的气流,竟生生将四道寒光逼退了回去。
那四道寒光被这刀阵一破,退至了四个角落,定下神来,其中一人,冷冷吐出一句:"锦衣卫第一高手,人称锦绣飞天客的尉副使,果然名不虚传!"尉青冷笑了一下,收起手中的刀,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淡淡道:"江湖中传说的夜朔王座前四大高手--森罗、万像、魂海、法雀,尉某幸会了。"站在东角处的一紫衣人,只见他头戴一金色琉璃面具,身披紫色锦绣长披风,手上持着一把坠着银光闪闪链子的"流星刀",此人正是人称"七步流星煞"的森罗。
南角处是一黑衣人,身材粗壮魁梧,身着一金色豹纹铁甲衣,手持奇重无比的铜制大锤,眼神凛凛,气势逼人,正是"奇门九天锤"的万像。
北角处站着一矮小身材的白衣人,乍一看像个文弱书生,身着一粗布白袍,只持着一把铁制的折扇,含着笑意望着尉青。此人正是四大高手之一的"魂海",人称"笑面书生逍遥扇"。
北角处是一纤细身材的女子,面目清秀,左眼角上方,赫然绣着一朱雀图案,显得鬼魅异常,纤纤玉手上,拾着一细长冰冷的竹节铁鞭,"玉女伏魔连环鞭"--法雀就是她。
那森罗哈哈一笑,道:"尉副使,得闻你师出华山派名门,自出山以来从未败过,今日我们四位能得遇此等高手,真乃三生有幸!"尉青哼了一声,淡淡道:"今日夜朔王四大高手齐聚于此,看来我尉某的面子真大。"那法雀轻声笑道:"尉副使,何必这么谦虚,小女子久仰飞天客的大名,早就想一睹真颜,今日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少说废话,"尉青打断了她,意识到他们东拉西扯的,似乎是在拖时间,他喝道,"要取尉某性命尽管来吧!"那一边的万像早已经按捺不住了,飞身跃起。那千斤大锤在他手中,忽然变得轻盈异常,配合着他的身势,在空中形成一个凌厉的攻势,直逼尉青的后脑而去。
尉青冷笑了声,身体没有丝毫躲避,反而轻轻翻腾了下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划了一道闪亮的弧线,突然回转,顺着那大铜锤的攻势,将其顺势一引,那万像使出的千般力道,竟然就这样悄然化走。他来不及收势,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那万像气得大吼一声,正想回身再攻去,却没料到那尉青的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喉咙刺来。眼见那万像躲闪不及,一边的法雀急了,抡起手中的长鞭,像一条锐利的长龙如闪电般游至尉青的跟前,嗖一下缠住了他的长刀,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正处于对峙之势,那一边的笑面书生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手中那把铁制扇如孔雀开屏般刷地打开,竟然发出了五道寒光,直取尉青身上五个要害处。
此时,那森罗也长臂一挥,流星刀上的铁链如活了一般,变作了一条银色的长线,而那刀身也随着那铁链像流星身飞了出去,伴着金属的撞击声,朝着那尉青的心脏直直地刺去……眼见情急之下,尉青身体如游龙般腾起,忽然沿着一边的树干滑了上去,又轻轻在树干顶部一点,身体舞蹈般地在空中翻腾了几周,就像是积蓄了极大的能量一般,突然如闪电般回转,手中的长刀已经不是刀,而是变作一只只猛虎的利爪,向底下四人攻去。
那四人没想到尉青在如此劣势之下,竟然还能主动发动攻击。那魂海大叫一声:"小心!"其余三人大惊失色,万急之中,只有慌乱地收起武器,各自退向了数丈以外……尉青落地一刻,嘴角闪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森罗意识到四人加在一起,顶多也就和这尉青打个平手,要取他的性命根本不可能,想到今天的任务并不是来杀这尉青的,只是奉夜朔王的令,将他引到这儿便可以,于是无心恋战,向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心领神会,一声长啸之后,四个身影突然向黑暗中隐没而去……尉青本想追上去,但一想到皇上的安危,于是收起脚步,转身向回来的路上跃去……3
却说那沐雨瞳被刚刚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而那赫然飞出的暗器,更是吓得她一身冷汗。
这家伙只在武打电视剧中看到过,今天遇到如假包换的,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她镇定下自己的情绪,转身看着一脸严肃的朱祐樘,关心地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她话音刚落,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冷的感觉顿时凉透了她全身。
她惊得全身血液凝固,一阵虚脱之后,才赫然发现用刀架着她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心上人--朱祐樘。
此刻他脸上冰冻着就像腊月中的寒雪,那漠然的眼神,几乎像是要吞没她一般。
"说,是谁派你来的?"
他冷冷地吐出一句。
雨瞳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但见他神情冷淡,不像是在开玩笑,忽然心一紧,明白了什么。
她凝固着表情,用干哑的声音道:"皇上,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朱祐樘哼了一声,道:"朕此次出宫,知道的不过三人,那两位是朕的带刀侍卫,除了怀疑你沐雨瞳,朕还能怀疑谁?"他的口气异常的生硬,就像是一桶冷水,彻头彻尾地浇了沐雨瞳一身。
她忽然清楚了朱祐樘在说什么。
原来他在怀疑自己是奸细,出卖了他的行踪……心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般的疼,那撕裂的痛楚,像是毒药般开始弥漫全身……慢慢地渗入每一个细胞。
原来自己一直是个傻瓜!
傻得以为眼前这个皇帝已为这个叫沐雨瞳的女子的真诚所打动。
原来自己一直活在自己构筑的世界中。等到此时,她才发现这个看似美好世界根本不堪一击,甚至根本不存在!
眼前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正用杀人的厉器指着自己的喉咙。那种心中的痛楚和寒意,不是来自这冰冷的武器,而是来自那份理由,那份让他拔出刀来指着自己的理由!
绝望慢慢开始代替那份惊奇和痛楚,像一块巨石般沉到了心中最隐晦的地方,将细胞一点一点地吞噬……眼角慢慢地渗出了一些温热的液体,毫无迹象地悄然滑落,眼神变得空洞和无助,似乎除了那一滴液体,再无他物。
……
朱祐樘拿刀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他已经从雨瞳眼中的那份绝望中看出了什么,英俊的脸上,现出了一丝退却和迟疑。正想说什么,却被雨瞳的一声苦笑打断:"雨瞳知道皇上为什么孤独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淡淡吐出一句:"因为皇上谁也不信!""因为皇上谁也不信!"
……
这话语像是不断地在重复一般,响彻整个世界。它比那把刀更凌厉,直直地刺入朱祐樘心里最深处的地方,让他忍不住一阵痛楚,竟然痛得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自己错了吗?
自己错了吗?
为何这沐雨瞳所说的话,会让自己这样的心痛!
……
他想收回手中的刀,却发现那沐雨瞳脸色一变,突然伸手将他身体用力往边上一拨。他定下神来,却发现一边的白校尉手持一长匕首,已经直直地刺入了沐雨瞳的胸口。
心中惊呼!这匕首本来是冲着他来的!
原来那白校尉乘朱祐樘不注意,想要从背后袭击他,却被沐雨瞳发现,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了一刀!
原来,原来白校尉才是奸细!敌人故意把尉青引开,而将白校尉留下,以趁朱祐樘不注意刺杀于他。
……
朱祐樘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所有的意识一片空白。他看到沐雨瞳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眼神却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这感觉像是从他心口挖了一块肉般。
他大叫一声,竟然顾不得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奋勇地向前一冲,一把接住身体不断下坠的沐雨瞳。
那白校尉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刺中了沐雨瞳,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拔出匕首,又向朱祐樘刺来。
正在此时,那尉青已经赶了回来,见到此情景,大惊,来不及多想,手中的长刀如惊鸿般飞出,嗖一下刺中了白校尉拿匕首的那只手。白校尉惨叫一声,倒退了三步,捂着手倒在了地上。
尉青一个箭步上前,拾起刀直指着他的脸,正想审问,却没料到那白校尉突然露出一个鬼魅的笑容,嘴角一弯,口中吞了一颗毒药,不到半刻间,便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尉青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转身看去,只见那沐雨瞳已经倒在朱祐樘的怀中,胸口那雪白的绸衣上,绽放着凄厉的伤口,那鲜红的略带黑色的液体正不断地往外冒。
刀上有毒!
尉青正想冲上前去,却发现那朱祐樘已经刷刷刷在沐雨瞳身上点了三处穴道,封住了毒气的走向,又哧一下撕开了雨瞳胸口的衣物,露出一大片被鲜血沾满的皮肤,二话没说,竟然低下头去,用嘴不住地吸吮着伤口的毒液。
他一惊,大叫道:"皇上,万万不可!这样你也会中毒的!"他冲上前,正想阻拦朱祐樘,却没料到朱祐樘伸手一挥,示意他不要上前,然后认真地、凝重地、细心地处理着雨瞳的伤口。
尉青完全呆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当今皇上竟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一个普通的女子。看着他那奋不顾身的样子,看着他注视着已经晕去的雨瞳那份焦急的表情,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全身僵硬在那儿。
原来,原来圣上喜欢这个女子。
……
毒终于止住了,那雨瞳的身体却已经化作了一团棉花,柔软地倒在了朱祐樘的怀中,长长的睫毛盖在因痛苦而变得纠结的眼睑上,肤色已经退化成惨白的纸色,看得朱祐樘心都碎了。
"雨瞳知道皇上为什么孤独了……因为皇上谁也不信!"这句话还余音未了地盘旋在朱祐樘的脑海中,比那把夺命的匕首更锋利,更让他痛不欲生。
紧紧抱住怀中这个女子,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她倾泻的一头青丝中,忽然间就热泪盈眶……秋风随着夜起,在凛凛天地间,凝固着三个身影。
懊悔,痛心,绝望,还有那份怅然失措的无奈,盘旋在这三人的心中。
爱与被爱,原本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