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多么好看的花儿,转瞬即逝,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凉意迅速沁入肌里,冻得靳月打了个激灵。
真冷!
霜枝站在台阶边上,瞧着少夫人站在台阶上不进门,微微仰着头,伸手接雪的动作,她知道,这代表着少夫人心里不太痛快。
心里叹口气,霜枝刚要开口,忽然瞥见身旁石狮子后面窜出个人,大晚上的压根瞧不清楚模样,再加上惊吓,霜枝厉声尖叫,“啊,鬼……”
明珠反应快,快速挡在靳月面前,用力拽开霜枝,抬腿就是一脚。
嗯,使劲全力的一脚!只听得一声闷响,黑影骤然飞出去,紧接着狠狠落地,以最难看的四脚朝地的匍匐式趴在雪地里,便再也没了动静。
所有人心有余悸,还没能从霜枝的惊叫中回过神,一个个面面相觑,委实不知方才发生何事?
“少夫人快进去!”明珠道,“奴婢去看看!”
“你小心!”靳月叮嘱。
明珠颔首,拔剑缓缓靠近,若这人是燕王府派来的杀手,她定是要补上一剑。
只不过……
“少夫人?”明珠失声,“少、少夫人?”
原本已经踏入大门的靳月,赶紧掉头,疾步走过来,不看还好,一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老管家呐呐的问,“这、这是谁啊?”
“快,快找人把他抬回去,快!”靳月忙道,快速俯身查看,坏了坏了,不知道明珠这使出全力的一脚,有没有把人踢死? 明珠默默的盯着自个的脚尖,这……也不怪她吧?
屋内。
火炉挑得旺盛,火炭哔哔啵啵的响着,与外头窸窣的落雪声交相呼应。
“悍……悍……”
霜枝大喜,“醒了醒了!漠公子,你怎么样?”
还活着,还活着,明珠没踹死人!
漠苍虚弱的睁开眼,忽然头一撇,“哇”的吐出一口血,终于将胸腔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整个人瞬时舒畅了不少。
靳月收了银针,转回桌案前,瞧着淡然饮茶的傅九卿,“淤血吐出来就好,他……没事了!”
傅九卿似笑非笑的睨她,方才不知道是谁,吓得脸都青了。
“那个……”明珠抿唇,声音有些微沉,“你无端端的躲在霜枝背后吓人作甚?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下脚重了点。”
漠苍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一张脸,唇不住颤抖,终于匍出了两个字,“悍!妇!”
“你!”明珠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少夫人有危险,她本就该出手,谁知道……谁知道这次是漠苍?大晚上的,他自己吃饱了撑的想找死,怪不得她出脚太快。
“能骂人,就说明少夫人的医术极好,真真妙手回春!”君山打趣。
漠苍有气无力的抚上胸口,“疼死老子了……哎呦喂……”
“你一个大男人,鬼哭狼嚎作甚?”霜枝知道明珠不善言辞,见不得漠苍这般,“是我没看清楚,跟明珠没关系,你别一口一个悍妇,光欺负明珠不会吵架不懂辩驳。” 漠苍翻个白眼。
“我们真的没想到是你!”靳月开口,“还以为是燕王府的杀手。”
傅九卿修长的指尖,轻轻压了压眉心。
“别闹了,起来吧!”君山冷着脸,“要不然公子会把你丢出去。”
漠苍翻个白眼,当初劫人的是你们,现在要把他丢出去的,还是你们……大周的人,都喜欢这么造作?不过,他绝对相信,惹毛了傅九卿,绝对没好果子吃。
“别装了,若是换做旁人,明珠这一脚过去,早就毙命当场了!”君山极是不屑的叹口气。
于是乎,漠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坐起来,“晕倒是真的,吐血也是真的,受伤更是比真金还真!别说我是装的,装成装成这样吗?”
“你……”明珠气的脸色发青。
靳月叹口气,她的修为到底不如爹,探不出漠苍的深藏不露。
“金针断脉,没有一定的功底,是做不到的。”君山笑得凉凉的,“就连靳大夫,都必须小心谨慎。你身为南玥巫医的徒弟,装成这么单纯可爱,不怕被狼吃了吗?”
漠苍不说话。
在京都城不拆穿,还放心的让他来英州,不怕他路上跑了?
“你要查慕容家的案子,就一定会来英州,月儿现在是公主,你没有这层关系,根本得不到任何有关于慕容家的消息。”傅九卿早就看得透透的,眸色慵懒的睨他。
在漠苍看来,这轻飘飘的一眼,夹杂着太多的轻蔑与不屑。他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傅九卿看穿,可这狡猾的狼却没有当场拆穿,还放任他自鸣得意的来到英州。
得意没了,只剩下了羞恼。
靳月低笑两声,就你这道行还敢在傅九卿面前卖弄?人家可是修炼千年的狐狸,只有他想不想做,没有他做不到的。他的耐心,能用可怕来形容!
“九尾草的事,回头再找你算账!”傅九卿牵起靳月的手,缓步往外走。他不喜欢她对别的男人太用心,一点都不喜欢,哪怕是治病救人。
霜枝疾步追出去,留下明珠,今夜负责照顾漠苍。
冤家对头,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一个发白,一个发青。
傅九卿领着靳月回房,合上房门时,靳月便觉得气氛不太对,快速抽回自己的手,然则某人却径自走到了桌前坐着,半点都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屋子里的炉子,温暖如春。
可靳月却明显感觉到室内温度的骤降,心里咯噔咯噔的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某只狐狸犯了针鼻儿病?
秉承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原则,靳月故作镇定的挺直腰杆,一步一顿的走到傅九卿面前,她也不敢挨着他坐,怕他那双凉薄的眸,会变成锋利的刀子,将她剜得体无完肤。
“相、相公!”一开口就舌头打结,靳月暗叹自己没出息,尽量扶额,不去看对面的狐狸,“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没歇息?是在等我?”
傅九卿顾自端着杯盏,浅呷一口,不答。
外头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得屋瓦窸窣作响。
靳月整颗心高高悬起,想了想,终是坐在了他身边,轻轻扯着他的袖口,“我……你别不说话,我心慌!你同我说句话,或者提示一句,就一句?”
“呵……”傅九卿凉凉的剜了她一眼。
靳月的心里更慌了几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直说?非得让我猜,我哪里猜得中?我若是猜得中你的心思,哪里还会这般苦恼?相公……”
她软声软语,他凉薄无温。
傅九卿起身走到床边,低哑的咳嗽着,依旧不言不语。
…………
夜里风雪大,到了翌日,风雪皆歇,四处白茫茫,整个历城银装素裹。
傅九卿出门的时候,叮嘱门外候着的霜枝,莫要打搅屋内沉睡的靳月。
霜枝应了声,瞧着公子虽然面色不太好,但精神抖擞的样子,想来是昨夜睡得好的缘故。可直到日上三竿,檐上雪都滴滴答答的消融,还没等到少夫人起身,霜枝心里有些慌。
“霜枝……”
“少夫人!”霜枝赶紧推门,听得少夫人声音孱弱,她这心里甚是惊慌,莫非是昨夜去了乱葬岗,来回路上吃了风,所以病下了?
等着霜枝疾步赶到床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骇然转身背对着床榻,“少、少夫人,奴婢帮您打盆热水!”
靳月疲倦的睁开眼,长长的羽睫轻轻翕合,唇齿间挤出两个字,“混蛋!”
出了房门,霜枝跑得飞快。
明珠正好赶着回来伺候,吓得赶紧拽住霜枝,“怎么了?少夫人出事了?”
“别去!”霜枝倒拽住明珠,“少夫人没事,没事!”
“没事?那你的脸色为何这般奇怪?白里透着红,红扑扑的,又不像是风吹得。”明珠不解,俄而好似想起了什么,“哦……那个,我得去看看,那个混小子的药煎好了没有。”
霜枝一愣,“哎哎哎,明珠、明珠……”
靳月只觉得浑身无力,为了惩罚她冒着风雪去乱葬岗,罔顾身子康健,傅九卿昨夜委实下了“狠”手。拉直被揉皱的肚……兜,靳月倦怠的坐起身,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又酸又疼。
更可怕的是……
方才她是趴在床沿上的,被子半条滑落在地,想来霜枝看到了她脊背上那些白灼之物,以前傅九卿还算体贴,知道帮她清理干净,这次……天黑不回家,嗯,罚得真狠!
“少夫人!”霜枝端着热水进门。
少夫人身上的斑驳,她以前见过,但是……别的,还是头一次见,她终是未出阁的姑娘,满屋子都是旖旎之味,难免红了脸。
靳月任由她擦着,极是委屈的叹口气,“若是想让我早回家,派人来寻便是,偏不!偏要假装生一场气,装小心眼?呵,以为我傻吗?不就是为了惩罚我一顿?”
为什么?不就是证明,他身子好了不少,又可以折腾她了,让她凡事小心谨慎,免得……
在靳月极是愤愤不平的诉苦中,更衣完毕,落座梳妆镜前。
脖颈上的痕迹,是他的警告,她再敢天黑不回家,不顾着自个身子,他下次能把这痕迹,烙满她额头,让她从此没脸见人,只能藏在被窝里度日。
出门前,霜枝吩咐底下人,换了床褥。
院子里的奴才都在扫雪,靳月没忍住,领着霜枝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
雪人眉眼弯弯,笑得极好。 “少夫人,知府大人已经在花厅久候多时,听得公主舟车劳顿在休息,便没敢打扰!”管家上前行礼。
靳月点头,“傅九卿呢?”
“哦,公子出门了,说是去见什么人,若是您醒了就自个看着办。”管家如实回答。
看着办?
呵……
“知道了,不管去哪,我都会天黑回家的。”靳月大步流星往花厅走去。
花厅内。
知府大人躬身行礼,“下官叩见公主!公主千岁!”
靳月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转念想起傅九卿的那些话,便挺直腰杆受了知府的参拜,“知府大人不用客气,我来这儿只是散散心,没别的事儿!”
“是!”知府笑了笑,“历城没别的去处,眼下落了雪,城北的梅花确实开得极好,漫山遍野,还有些许碧色的梅花,不知公主是否感兴趣?”
靳月坐不住,出去走走也好过待着不动,“甚好!”
出了门,宅子外头齐刷刷的杵着一帮人,一个个哈腰行礼,极尽恭敬。
得,历城的官员怕是都齐聚在这儿了吧?
靳月忽然有些明白,傅九卿为什么让她亮出身份,不用藏着掖着……敢情,拿她当挡箭牌?吸引历城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他呢?
这会不定跑哪儿,干什么秘密勾当去了!
岂有此理!
“公主,请!”知府言笑晏晏。
靳月银牙一咬,挤出一抹笑,“知府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