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一声地轻哼出来,像是要宣泄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可却偏偏不敢笑出声,怕惊动了什么人。这古怪的笑只维持了片刻的功夫,莫娘却不由自主地喘了起来,呼吸变得粗重,额上也开始冒起了冷汗。
千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不及细辨,莫娘已经开口,嗓音带着嘶哑,道:“苏姑娘是来讽刺莫娘的么?小侯爷一心维护你,不惜为你同夫人妥协,还请了晋王世子替你出面。可惜莫娘出身下贱,入不了小侯爷的眼,生生让人糟蹋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你我同为女子,何以我要为奴为婢受尽□□,你却能让他处处放在心上?莫娘曾经也是出身官宦世家,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是家道中落才落到了父母双亡漂泊无依的地步!莫娘从来不是自甘下贱之人!”
这番话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越说越是激动,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不等千寻接口,她猛烈地咳了两声,接着说道:“你想问我背后之人是谁,又为何要在公堂之上临时变卦?苏姑娘,只怕你还不太明白莫娘的处境。夫人才是莫娘的再生父母,如果不是夫人,莫娘也绝不会再活到今日。只要她一声令下,莫说要让我更改口供,就是吞□□我也不会眨眼!夫人知道莫娘爱慕侯爷,相思入骨,才提出要将莫娘送去侯爷的院中。可侯爷不信夫人,侯爷从来不信任何人,他视我为眼中钉,他将我当做了夫人的眼线。”
说着说着,莫娘有些抽噎。“莫娘其实心里都明白,夫人和侯爷之间有心结。侯爷不是夫人亲身的,他母亲出身低微。夫人的儿子英年早逝,高裕侯府又急需李家血脉来继承正统,才会让侯爷回来认祖归宗的。侯爷只当夫人一直在利用他,把他当做了傀儡,可他哪里知道,夫人不过是想让李家后继有人。夫人甚至替他盘算过今后的路,连礼也送过不少,只等时机成熟,就为侯爷求娶清和郡主,到时候凭着郡主位份和太后的眷顾,李家自然得保一世太平。”
“可侯爷不懂夫人的心意。侯爷带了你回来,将你安置在了扫雪庐,便是娶妻之意。若是妾便算了,妻子却只能有一个。侯爷娶了你为妻,夫人便再不能为他求娶郡主,那侯府之后的路依旧是重重险阻。苏姑娘,这些你可曾知晓?”
千寻听了,心中一震。李随豫处境艰难,她是知晓的,可究竟有多艰难,她却全然不知。她来到梁州城里同他重逢,虽惊讶于他的侯爵身份,却从未将这身份深想下去。她一直认识的、交往的、喜欢的、贪恋的,都是这个叫做随豫的人,而不是什么小梁侯。可随豫就是小梁侯,不是江湖里的哪个散人,而是庙堂之上天子册封的侯爵。这样的李随豫,将来会走什么路,却是她从来也没想过的。
莫娘痴痴笑了两声,像是一早便料到千寻根本无话可说。她弓着背咳了一会儿才安定下来,自顾自说了下去:“莫娘要是别家派来的细作,以侯府的情形来看,只要稍稍使些手段,无事生非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早几年便没有李家了。幸好莫娘不是,莫娘只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奴婢,听从夫人的安排,一心报恩,便算是了了心愿。”
千寻听到此处,眉间一动,忽打断道:“哦?那日你从亭中摔落,也是夫人的意思了?”
莫娘嗤笑道:“苏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即便那是夫人的意思,也只怪莫娘愚笨,未将事情办得妥帖,让侯爷察觉了。孙骜的事情你也不必问了,孙家一早就是根暗刺,早晚是要拔去的。这孙骜一死,不仅能把你从侯爷身边除去,更能叫侯爷看清眼下的局势。现下夫人称病,侯爷接管商会,总会明白这高裕侯府的主人身上压着多少担子!一旦孙家发难,只怕侯爷未必能兜住。”
千寻撇了撇嘴,道:“若他兜不住,岂不是让侯府陷入危机?这算盘可打得不怎么样。”
莫娘却不再说话了,只一味地嗤笑,不断地咳嗽,咳地腰都直不起来,脸都快埋进腿上的褥子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千寻鼻翼轻轻一动,立刻变了脸色。她闪身到了铁门前,指间捏着枚银针□□锁眼轻轻一挑,锁链随即松开落地。千寻跃至莫娘身前,一手连点她胸前数穴,一手钳住她的脉门。接着指尖真气一催,莫娘立刻呕出口黑红的血来。
是孔雀胆!千寻催动真气护住莫娘的心脉,急道:“莫娘,这毒是谁给你吃的?”
莫娘却摇了摇头,眼中、鼻中和耳孔里都缓缓流淌出了黑红的血线。
“为了夫人,即便是吞□□,我也不会眨眼的。夫人待我如母,事事照料,莫娘却无以为报。如今只要莫娘死了,孙骜的事便也终结了。”本已气若游丝的莫娘忽然腾起,一把抓住千寻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她肉中。莫娘吃力地喊道:“苏姑娘,你休想让莫娘上堂作证!明日崔大人便会发现,莫娘在牢中畏罪自杀,你们谁都不能查到夫人的身上去,谁都不能破坏夫人的计划!侯爷他……侯爷他会明白的!等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成的时候,夫人就会出来替他收拾残局的!”
“你说什么?夫人不是病了么?”
莫娘忽然失了力气,口中淌出了汩汩的血水,随着她的动作溅到了千寻的袖子上。她虚弱地软了下去,倒在干草堆上,喃喃道:“夫人……莫娘报恩了……报恩了……”
片刻的功夫,莫娘已经断了气。
千寻低头默默看着死去的莫娘,却失去了缩回手臂的力气,背脊更是凉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