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傲骨怎么都恨不起来。他曾经想过,自己会坐牢,都是因为那块奇怪的琥珀,以及那个核雕,那场大火。而莫傲骨给他讲的这个故事,恰恰证明了莫傲骨跟这一切有着很深的关联。莫傲骨只要脑子正常,是没有理由编造这些来趟浑水的。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还有一个念头怎么都不能从脑子里甩出去,那就是莫傲骨是因为自己,而被关在阴阳关里。如果当初莫傲骨远走高飞,不寻找自己的下落,根本就不会再回到韩城,也不会卷入别人的案子,锒铛入狱了。韩诺惟渐渐觉得,莫傲骨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韩诺惟的感受很复杂,他希望莫傲骨能责备或者抱怨他,哪怕是迁怒也好,这样,自己也可以恨他、怪他,将这无名之火发泄出去。可莫傲骨什么也没说,他的目光常常掠过自己,看向监室外的地方,既像在回忆,又像在思索。
这天晚上,韩诺惟实在憋不住了,便敲了敲上铺的床板。
莫傲骨轻声问道:“想明白了?”
韩诺惟有点不好意思:“前辈,我能还这么叫您吗?”
莫傲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个称呼而已,随你。”
没有强迫自己改口,这让韩诺惟稍微有点安心,“前辈,您曾经说过,我在这里的原因,一部分在报纸上,一部分,要靠我自己想。”
“那你想出多少了?”
韩诺惟挠了挠头。“我想,我不该摘下眼镜。”
莫傲骨笑了:“不错,陶无法怀疑你,应该就是从你摘下眼镜之后。”
韩诺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真的很讨厌戴眼镜,陶白荷一怂恿,我也就……”
“这也不全怪你。要知道,陶无法又不傻,惊蛰那晚我仓皇离开,他一定想的到我带着孩子不方便,会把孩子暂时托付给别人。我估计他应该是联合了不仁社的人大规模查过那段时间的新生婴儿。幸运的是,你的养父母很有头脑——他们应该发现了我是在逃亡,所以,在我离开纳邦不久后,他们就搬走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要躲避的是什么人,但是一定想到了不能让你的身份暴露。”
韩诺惟心潮起伏,忍不住说:“我爸妈都是很好的人。”
“是的,他们是好人,不然也不会将你保护得这么好,以至于我和陶无法都找不到你。”
韩诺惟垂下了头,对养父母由衷的感激和对莫傲骨的愧疚之情混杂在一起,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莫傲骨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去陶家那天,密室着火后,陶白荷出去求救,你却被锁在了里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难道是……”韩诺惟还没有说完,莫傲骨就立刻说:“因为你的身份暴露了。”
韩诺惟一听,顿时坐了起来:“您的意思是,那晚陶无法知道我要去他家?”
“不,他倒没有这么神机妙算。你发现密室,打开机关,都是巧合,并不是陶无法引导的,因为陶无法根本不知道核雕里面有张纸条。所以,把你锁起来的人,不会是他。”
韩诺惟越听越糊涂,“我不明白。”
“我认为,陶无法去省城就是为了查证你的身份,而当他确定你的身份时,你在和他的女儿约会。与此同时,你还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应该是要杀你的,之所以留你不死,无非是想知道琥珀的下落——我说的不仅仅是那个核雕上的琥珀。至于那个你在密室里听到的男人的声音,如果我推测的不错,应该是南泽雨。”
韩诺惟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他强忍着怒火:“可是我不知道琥珀的下落啊,我这十八年来也没有与您接触过,我压根儿就不清楚那些海底琥珀长什么样。”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莫傲骨起身靠墙坐着,平静地说,“陶无法并不知道我被关在阴阳关,他可能认为我已经死了。而他猜测我在死前一定会把琥珀留给我的后人,毕竟这是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
“所以,陶无法是想从我这儿问出那些琥珀的下落?”韩诺惟恍然大悟。
“不错。因此,他要将你逼上绝路——串通警察、甚至法院,给你判下重刑。这么一来,你肯定会沉不住气,要么主动交待琥珀的下落,要么将秘密告诉你的养父母。如果你坚决不说,他就慢慢折磨你,折磨你的家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一无所知,熬过几十年大牢,你出去也是个废人了,对他毫无威胁。”
韩诺惟愣愣地听着,一阵强烈的恨意自他心头升起:“就为了那些琥珀?就要把我害成这样?”
莫傲骨幽幽地说:“是的,就为了那些琥珀——这是我们家族世代积累下来的宝藏,有人为了得到它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韩诺惟捶了一下床板:“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要打电话给我父母,叫他们提防陶无法。”
莫傲骨说:“没用的,因为你进了灰牢。灰牢里关押的都是死刑犯或者穷凶极恶的重刑犯,打电话和写信这种福利,灰牢都排在普通监室的后面,基本上没有指望。”
韩诺惟立刻站了起来:“那我能好好表现,转回普通监室吗?”
莫傲骨哑然失笑:“我来这里十二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灰牢的犯人能转回去的。”
韩诺惟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小床的栏杆,他克制自己不要愤怒地喊出来。
莫傲骨听到栏杆上发出的吱吱声,猜到了韩诺惟的反应:“我劝你不要闹,闹的后果无非就是关总统套房,不让你吃饭,不让你放风。”
韩诺惟的牙咬得咯咯作响:“我一定要出去!我爸在收集材料,要帮我上诉!”
奇怪的是,莫傲骨没有说话。
韩诺惟等了一会儿,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莫傲骨才说:“我心里有数,你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