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感动。
当此乱世,人命如草芥,秦素却对区区奴仆如此信重,不仅付以钱财、委以重任,更替他们考虑得如此周到,这让他们隐隐生出一种“愿为主人效死”的感觉。
此时,秦素微低的话语声再度传了过来,寂寂有若夜风:“明年开春后,我自会去上京与你们汇合,那茶铺的规制及要求,我另写了一张纸,便与那地图折在了一处。此外,那两张路引乃是我师尊亲手所赠,你们需得好生收藏,到达枳县时方可给那门兵看,若那门兵有疑,福叔可以小钱贿之。”
枳县由江家府兵把守,此处远离江家宗族,油水不多,故这些府兵皆贪财,些许贿赂便能买通。秦素伪制的那四方官印分属两郡四县,皆位于江都至枳县的必经之路上,福叔他们身为“避离江都之庶民”,自这条线一路进入中原也是说得通的。
福叔与阿妥齐齐点头,神情越发郑重。
秦素见了,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事情是办成了,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
若非她提前在醉仙楼布了先手,此际又扯出师尊这面虎皮做大旗,福叔与阿妥未必便会这般轻易地听她的话。
可以说,秦素的成功不在于己,而在于那位并不存在的师尊。
一念及此,秦素便有种莫名的悲哀。
只因她是女子,身份低微,于是许多简单的事情便也变得艰难起来。而只要一想起回府后她要扭转的那无数困局,她的心情便再也无法轻松。
她微蹙着眉心,凭窗独坐,望着空空的院子发呆。
初冬的阳光落上她的双颊,她的肤色比前几日越发黑黄,额际垂了厚厚的刘海,眉目间的艳色几乎全数掩去,瞧来唯觉寡淡。
院门早就上了锁,这僻静的宅院无人搅扰,福叔与阿妥已然忙碌起来,开了菜窖从里头搬出米面,又在角院晾晒厚厚的冬衣,这些力气活皆是福叔在做。阿妥则找来针线,又翻出秦素的旧衣裙若干,依着秦素的吩咐,将裙子的夹层裁开,将一些往后需用的事物,细细地缝制于其间。
从连云镇那间书铺里得来的一应用物,秦素或用或毁,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手头唯留了一枚极精致小巧的玉镇纸,令阿妥塞进了旧鞋子里,与那些夹物旧衣一同收进一只破了皮的木箱中,锁上了锁头,钥匙由秦素自己收着。
一应事情皆已办妥,此刻的秦素却有些茫然。
自福叔开启菜窖时起,她便一直依窗而坐,漫不经心地看着院中情形。
那窖中有她的精心布置,她自是需得盯着些。所幸一切顺利,阿妥他们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将窗户推得更大了一些。
金风漫涌、阳光如洗,这枯败的庭院,再过得一夜,便将永远成为她的记忆了。
秦素怔怔地望着院墙外那一线高阔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拂弄那枚檀香木印,神思渺渺,不知飘向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