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殿下而言太过仓促,难以安心陈划,周密安排,国舅自然是在为殿下打算。”
定权不置可否,沉吟道:“我前日已给长州方面送了些东西过去。”许昌平疑惑道:“何物?”定权道:“一封字帖而已。”许昌平道:“什么帖?”定权望了望窗外,半晌方咬牙答道:“我亲书的安军帖。”
许昌平愣了片刻,神色如裂雷击顶一般,喃喃念道:“安军未报平。和之如何。深可为念也。”定权笑道:“不想许主簿于书道亦有如此造诣,有暇时不妨切磋请教。”许昌平不理会他的玩笑,陡然站起身,问道:“殿下的信走了多久了?”定权细细察看他神情,扶额笑道:“已有月余了。”见他一味惊怒地望着自己,终于收敛形容,正色道,“主簿这又是何苦?我现下虽是将不孝不悌、弄权预政、心狠手毒的骂名都背上了,可心中也知道凌河军民,皆是我朝臣子。”
许昌平不可思议地摇首后退,颓然落座道:“殿下果真是这么想的,果真是这么说的?”定权点头道:“我不是不懂事理的三岁小儿,当然知道此举于我甚是不利只是军中将士背长弃幼,饮冰踏雪,终不免马革裹尸,埋骨塞外,皆是为守我国家江山门户,护我万万臣民之平安。边鄙疆民,亦皆有父母兄弟,天伦骨肉,世代为我朝开边垦土,向来虏祸肆虐,铁蹄踏处,便成修罗地狱,家破人亡。年年望王师佑黎庶,王师又怎可将其视为胙肘,拱手相送与寇仇?我同齐藩之争,倘若落败,不过我一身之事,至多再搭上顾氏一族。但若任由战事这样拖延下去,便是我一朝之事,是天下之事。我既身为储君,怎可杀人以政?怎可为一己之私,令千万子民落入虎狼饕餮之口?”
见许昌平望着自己不语,一笑又道:“我的元服冠礼举行不易,想来主簿也是听说过的。但内里详细,恐怕你却并不清楚。寿昌五年,我已年满十六岁,却迟迟未冠。李柏舟当时刚由枢部入省,京卫中尚有三分之一在他掌握之中,可谓炙手可热,势力绝伦。趁着天心未明之际,一心想托齐藩上位,拔剑张弩,四方活动。大司马与我分隔万里,泥于征伐,自顾不暇。我根本无计可施,只待坐毙,是当时的吏书,我的先师卢先生带着一干旧臣,拼死为我争来的这个冠礼。卢先生因此事致仕,其余的人贬的贬,流的流。真待我行冠礼那日,卢先生已不在朝中。”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有些喑哑,想必自己也觉察到了,便不再说话。一时屋内二人相对无语,半晌定权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给我加冠的有司,对我说:‘侍亲以孝,接下以仁。远佞近义,禄贤使能。’我答道:‘臣虽不敏,敢不祗奉。’那时候,我心里想,要是母亲能看到便好了,要是老师能看到便好了。哪知就在我行完冠礼的当夜,卢先生便缢死在了家中。”
许昌平垂首跪倒道:“殿下,臣不忍闻。”定权注视他道:“我不讲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样无根空话。只是昔日卢先生授课,有一语我记忆良深为君子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极易,有所不为极难。他还跟我说过,上古时候,‘君子’一词,就是人君之意。今日若我无此不为,便是未来得以践祚,百岁之后也难见祖宗,难见恩师。我此日来,也是为了告诉主簿此事。主簿欲抽身,我不拦留。我可命人将主簿转回礼部或其余清贵地,未来也好避些风雨。但主簿若仍不改前意,则日后四方牵系之事,还要多劳用心。”
许昌平顿首道:“殿下为君,必为明君。臣为明君死,死有荣焉。殿下意既已决,则亦请早作谋略。”
他又提及前事,定权摇头道:“你们促狭文人,一向把将军称作大司马,也是因为他还挂着枢部尚书的头衔,可是他不涉部务已经十多年了,枢部的事务根本无由置喙。他也领过京营,只是年深月久,其间早有更迭。我的名声在朝中固然不好,但有些罪名,确属冤屈。”
他前事固有试探之意,但亦不失坦荡接纳之心,然而涉及此事,却依旧半分不肯改口。许昌平亦知结交未深,不可强求,只得点头叩首道:“臣愿不耻卑鄙,竭涓埃以忠王事。”
定权伸手挽他,神情似有几分伤感,道:“愿主簿待我,能如卢先生一般。”许昌平闻此言,已半起身,又跪了下去,以额触掌,良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