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他继续动怒,继续忧心,仍着晚宴时私服的李明安大概是听到了谁的通告,或是受到了谁的指引,急匆匆从外进入,一眼看见此间景况,震惊诧异不输太子。尚未及任何动作,他身后的两页门已经戛然合拢,从长州城中将这遍地血腥的馆驿也隔离成了一座孤城。
李明安回神伸手欲摸佩剑,方意识到今夜因宴太子,随身并未携带兵器,他的指下所能触及的只有遍地金吾卫士的尸体,他因怒致笑道:“顾逢恩,你这是要造反,证据昭彰,你还有什么话说……”
语音未落,穿胸一剑已经刺过,鲜血喷涌如虹霓,连一旁站立的定权衣上都被溅染得斑斑点点。原来君王不怒,亦可以血流五步。
顾逢恩从李明安身上拔出剑,就在他的衣袍上拭了拭染血剑身,和太子如出一辙的凤目单薄狭窄了一瞬,冷淡回应道:“李大人,下官和你说过多少次,原本下官便不会说话。”
室门霍然重开,门外站立的同统领和顾逢恩一样重甲装扮,一样刃上带血,毫不诧异横倒军士之间的重臣尸骸,他一样拱手,简明地报告道:“殿下,此处十二人,余处二百四十八人,已经全部处置,不知是否尚有漏网之鱼?”
此事千钧一发,发生得太过迅疾,定权心中尚无知觉,四肢却早酸麻无力不能移动,半晌方喃喃如自语道:“二百六十人……无一漏网。”
顾逢恩向同统领点了点头,下令道:“传我军令,即刻关闭大小南门、西门及北门。从即刻始,无论军民,不许往城外走脱一人。”
同统领应道:“是!”
顾逢恩点了点头,接着发令道:“速遣五千人,围堵城东北承军营。另遣五千人,分守大小东门,一样不许往城外走脱一人。”
同统邻答道:“承军据守的大小东门相距过远,恐有人遁水,不便防守。”
顾逢恩冷冷道:“可以用火阻拦,勿使之出营。我片刻后便来。”
定权如梦方醒,上前一步,声嘶力竭地制止道:“我乃天子使,令同天子敕!尔等于王土边关行叛乱事,天人可诛之!”
同统领迟疑地看了一眼顾逢恩,见他面色决绝不为所动,遂大声领命而去,定权只闻他于室外高声呼喝道:“尔等随我,血洗承军营,报老将军及刘统带不共戴天之仇!”
定权惊怖到了极点,反而稍稍定下神来,冷笑问道:“河阳侯,你这是要我也一道交投名状?”
顾逢恩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殿下以为我是单等着殿下带来的圣旨,方决定举不举事?”
定权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一个究竟为何疯狂至此,我也不想知道。”
顾逢恩平静地望着他,问道:“殿下那条醉弗林纹的玉带,现在何处?”
定权身子一晃,惊怒道:“什么?!”
顾逢恩道:“广武、兴武、天长、怀远、崇仁、骁骑、长河,七枚方銙,七张虎符,殿下既腰围了万余兵,为何迟迟不肯作为?是顾虑臣父,是顾虑臣,还是因为其他?”
室外突然惊雷动地,室内定权如遭雷击顶,牙关抖动不能自已,半晌方开言问道:“你从何处知道?”
顾逢恩道:“詹府一个姓许的主簿,前日抵长,将前后诸事详尽告知臣。殿下此番还京,必如临江折轴,永无回还之日。臣受殿下恩重,不敢不忍不愿见此发生成真。”
今夜可惊诧的事情实在已经过多,定权已无力再动怒作色,皱眉问道:“许昌平?!他现在何处?叫他速来见我!”
顾逢恩道:“他刑伤过重,奔走过急,昨日已经失救。他的遗体现在就在臣的营中,殿下若不信任,可以前往查看。”
定权浑身的气力如瞬间被抽空了一般,低垂下了双眼睑,深深一叹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一个,为何定要如此执着,如此痴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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