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且长。
洛英哼着乡野小调,坐在马车上,双腿微垂,前后摇晃。望着远处青山碧水,竟然有些不舍起来。
可一想到即日启程,数月后便可赶到卫国,又忍不住满心欢喜起来。
就连胸口的伤,也好似完全痊愈了。
她将头靠在车棚上,咧着嘴角偷笑,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人影走来,连忙站直了身子,用手在眉间搭了凉棚,四个人影出现在面前。
洛英没来得及多想,扬起下巴,对一旁的守卫傲色道:“瞧,我就说阿蛮会守时的,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人就带回来了。”
四人越来越近,渐渐的,身影在人群中逐渐真切起来。
阿蛮走近后,对身后的护卫甲微微颔首:“劳烦大哥了。”
侍卫甲将剩下两个男童送到身后的马车上,将两人安顿好后,见人员均已上马车,扬起手中鞭子,破空划过,口中驾的一声,马蹄声开始响起。
洛英和阿蛮两人钻在车棚中。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走了。”洛英感慨,撩开窗帘。
三月春色正浓,乡间小道两旁开满了嫩黄的迎春花,一丛丛很是耀眼。翠色草地上星星点点缀着些淡紫色的不知名小花,蜿蜿蜒蜒,将回时的路铺成了一卷美丽的画卷。
“我会怀念这里的。”洛英望着眼前美景,喃喃自语。
良久,她才觉得有些不对,转过头一看,阿蛮坐在角落,垂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棚的阴影挡住了脸,叫人瞧不出她面上的表情,可这样的阿蛮却让洛英觉得有些陌生,她小心翼翼的放下帘子,问道:“阿蛮,你怎么了?”
阿蛮沉浸在刚刚的事中,无法自拔。
少年的手,在即将触及到那朵小花时,停住了。
他姣好的面容上浮过一丝挣扎,很快,就被平静的眸子所覆盖,好似那些欲望与欢喜都是昙花一现,如今纯洁如水,才是原本的他。
九郎摇了摇头:“阿蛮姑娘,我不去了。”
原本还心生欢喜的阿蛮顿时一顿:“为何?”
他分明是想去的。
将将的欢喜与雀跃,难不成都是骗人的?可他为何要拒绝?
似乎是想明白一点,阿蛮连忙道:“墨门收徒,并不需要束脩。”
看着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这是她唯一想到九郎会拒绝的理由了。
不成想,涨红了脸的九郎却轻轻摇头,而后对阿蛮轻声道:“我身子并不大好,不适宜长途跋涉。十郎身子壮的像小牛犊一样,姑娘带上他,保准不给你们添麻烦。”
阿蛮微微一愣,他忽然压低的声音,和身后榻上妇人沉重的呼吸声,令她茅塞顿开。
“是要留下来,照顾你阿娘吗?”
她的声音也压的很小。
九郎也是一愣,立马紧张的回头去看身后,发现在意之人并未醒来,这才微微的舒了口气。
而后,站起身来,弯腰垂头对阿蛮道:“姑娘请跟我来。”
然后,站在前面走了出去。
阿蛮跟在他的后面。
所以,可以清楚的看到,男童瘦弱的肩膀上那一块儿补丁,新旧不一,想必是打过很多次了。
针脚细密,不可能是常年卧病的妇人,也不会是粗心大意的十郎。
可她清楚的记得,开门的十郎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却浆洗的很是干净,而且,没有一块儿补丁。
心头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不断涌动,跟着他身后前行,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
“姑娘。”
九郎忽然转过身,对着阿蛮,跪了下来。
阿蛮一惊,顿时要伸手去扶。
却被他抬手拒绝了。
“阿蛮姑娘,我有一言,请您倾听。”
他仰着头,喉间微动:“阿娘沉疴旧病,不可无人照料,阿爹早已经战死沙场,家中只剩下我兄弟二人。”
这些事,她早听那老者提及,可如今再看九郎沉静的面色,波澜不惊,犹如已经习惯成淡然一般,不觉喉头还是有些微哽。
“十郎粗心,实在不适宜照料病人,何况他早年看过一本陈旧话本,十分羡慕外面的世界。所以特请求阿蛮姑娘,带十郎出去。”
他仰着头,眼睛里尽是为弟弟的哀求。
阿蛮道:“你不说我自然也会带着十郎,只是这样一来,你又该如何脱身?”
若是被吴大抓住,九郎命不久矣不说,他阿娘身侧也无人照料。
九郎惨笑:“今日若是离去,乃是我主动弃了阿娘,他日被吴大抓去,却是无奈之举,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阿蛮被他的迂腐都要气笑了:“所以你明知留下会被吴大抓走,也不跟我走。”
九郎没有说话,却用坚定的眼神来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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