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个把月了,难免有点想念,张了张嘴巴,没再着急送客。
绍琪见有机可乘,忙乘胜追击:“美国来的笑片啊。逗死人了。里面那男的带着礼帽,嘴上一撇小胡子,穿着燕尾服和肥裤子……都说好看。”说罢看着南一笑笑,“想去吗?想去,我就带你去。”
南一没言语,坐下来,把保姆给绍琪准备的点心端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块,放在自己嘴里,慢悠悠地说:“想去啊,真想去,我这都老久没出房间了……”
“就是啊,现在风光大好,北陵都长草了。我说你也是该出门玩玩了。听说明天气温还要升高,咱先去吃顿西式晚餐,然后再去看电影。我说你也是,”绍琪道,“别人生病消瘦,我看你胖了有十斤吧?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话没讲完,南一站起来,仰着脸:“董绍琪谁给你权利批评我?人各有志,各过各活,我就喜欢窝在家里长胖,你有电影票就了不起了?你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我告诉你,这留着小胡子,穿燕尾服和肥腿裤的叫查普林,他的电影我早就看过了。明天我就算想看,也不跟你去。”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哈哈,言重了,没跟我自己过不去,就是不想照你说的办。”
“哪里得罪你了?”
“你来不就是看我笑话?那天你还敢跟我提我穿我姐红衬裤的事情,你不提这个还倒罢了,提起来我又想起另一桩事儿。十一岁那年,我妈给我两个大子儿让我买梨膏糖吃,你非让我拿那两个大子儿跟你去砂子地玩扒大堆儿,后来我就捡回来一个大子儿,另一个我看就是让你给扒走了。”
“还记得呢?”
“没齿难忘。”
“那我怎么补偿你啊?”
“你若消失,我心甚慰。”
董绍琪本来嬉皮笑脸地跟南一贫嘴,听到这个脸上讪讪的,再也没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衣服,往玄关走,准备告辞了。南一在他背后紧追不舍:“呦?不高兴了?我才说几句啊,您就不高兴了。不怕跟你说,咱俩啊没长期相处,我这人烦人着呢。说几句话算什么啊?我坐过牢的,您不知道啊?时间不长,学的不少,我见的鬼比你见的人还多呢。还想糊弄我?就你那小样……”
南一越说越难听,董绍琪忽然猛地回过头来,紧紧看定南一。南一瞬间闭嘴了。
“刘南一,”绍琪慢慢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根本没鼻梁子?”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鼻子是趴的。你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你知道吗?我糊弄你?我糊弄你图什么啊?”绍琪冷冷道,“我从小就觉得你这人挺好玩的,我小时候就很喜欢你,回来还想作朋友,你犯得着跟我这么凶神恶煞的吗?我没不高兴。真的。南一。你才不高兴呢。你非常不高兴,但是你发泄不出来,你就跟自己较劲,又脏又胖地躲在家里。见我来了,又跟我来劲。你挺可怜的。刘南一。”董绍琪恶毒又冷静地说完,转身要下台阶拿门口的大衣,保姆刚在地板上打蜡,绍琪不熟悉地形,脚下一滑,整个人哧溜在地上,四肢腾空,后脑勺着地,“乓”一声脆脆的响,样子十分滑稽。
刚还义正词严的教训南一,如今这副惨象倒在地上,南一这正恨得牙根发痒呢,一个没忍住,拍着巴掌哈哈笑起来。董绍琪不可能不疼,他慢慢坐起,穿上大衣,面色镇定,装得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只是出门之前,向还没笑完的刘南一竖了竖大拇指。
门一关上,南一那一脸笑模样就垮了下来,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久,回去客厅里面一看,两张电影票被他压在茶杯下面。